崖州,七星阁。
这里原本是修士蔡元魁用来苦修的居所,而在官吏横征暴敛,百姓民不聊生之后,这里便成为了蔡元魁用来收留百姓的大本营——而蔡元魁自己,也自号救苦天尊,纵横崖州。
只不过和那响亮的名头不同,这蔡元魁,修的却是邪修秘法。
当然,在蔡元魁自己看来,这只是正常的炼丹,只是他炼丹的材料旁人不太能理解罢了。不过他也没想过要让旁人理解,反正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但就在最近这几天,他却遇到了,那个能理解他的人。
那个士子懂得很多,也愿意与他一同炼药——但最重要的是,那個士子能完全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这并非只是普通的附和,那个士子是真的相信,他们两个炼出来的丹药,能让人羽化登仙,举霞飞升。
“成了!成了!”
在那一炉大药被炼出来的时候,那士子却显得比他还要激动。
但就在蔡元魁以为,那士子可能会近水楼台先得月,抢了他成仙的机缘时,那一炉大药,却被送到了他的手边。
那位士子没有抢夺大药,而是选择与他一同分享。
这不禁让蔡元魁有些感动。
吞下大药,蔡元魁盘膝而坐,便开始准备羽化飞升。
但马上,从口鼻中溢出的鲜血,却让蔡元魁意识到,这一炉大药除了让他死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
看着那柄迎面劈来的刀锋,蔡元魁一时间竟连法剑都提不起来。
他到死都没能明白,那位知交好友,为什么要害他。
……
麻州,积石山。
麻州多山多林,自然容易隐藏山贼匪类,而这些山贼中最为强横的一支,就是铁面修罗颜三虎了,毕竟前些日子里,这颜三虎手持一杆钢鞭,血洗三州都督府,祸乱整个蜀道,其威风八面的样子,简直就是山贼们心中的梦想。
但只有颜三虎知道,大陈朝廷不会放过他的。
他都已经做到这种程度,大陈朝廷是绝不会放过他的,等到大军一至,那必定会是一场苦战——所以这些日子他厉兵秣马,打熬武艺,只为了将那些官兵杀退杀怕。
每一个落草为寇的人都很清楚,只有表现出自己的凶狠,让别人都畏惧自己,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所以你就是那小皇帝派来的使者吗?”
看着面前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颜三虎眯起了眼睛。
“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但是你说话最好注意点,我已经有点想要把你的头盖骨当碗使了。”
“蜀王陛下说笑了,小的怎么敢非议蜀王陛下呢?”
文质彬彬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瑟缩,明显是怕了颜三虎那凶煞的气势。
但这人嘴里说出的话语,却让颜三虎一愣。
“你说……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
“蜀王陛下啊,又或者说蜀皇,您想叫什么都可以。”
年轻人仍旧是那副担惊受怕的文弱样子。
“南陈小儿失德,已然不得人心,您才是真正的王者之姿啊!只看这面相,就一定是能当大人物的!”
“我……呃?”
饶是颜三虎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不禁有些呆滞。
原本他还以为要与那大陈官兵拼个你死我活,结果对方居然真的怕了他,甚至还承认他是皇帝了?
那他还要跟谁打呢?
颜三虎本以为其中有诈,他甚至尝试过去追击官兵,但那些官兵却退避三舍,不敢与他敌对,甚至主动投降,称他为真正的蜀皇。
这也让颜三虎愈发地迷茫了。
所有人都在畏惧他,好像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已经不需要再战斗了,已经不需要战斗就能活下去了。
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他还能跟谁打呢?
“若是陛下有兴趣的话,不如试试跟他打?”
就在颜三虎百无聊赖,正在大殿中狂饮烈酒的时候,那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却又带了个壮汉回来。
“作为酒后的余兴节目也好。”
“也……好?”
颜三虎久违的拎起了自己的钢鞭。
但他面对的,却是一杆宽大的镗耙。
直到被镗耙刺穿胸腹,颜三虎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成为了这蜀中皇帝,怎么反而变弱了呢?
……
戎州大枪会,本是戎州本地居民习练武艺的松散集会,也就是前些日子那些税吏逼迫得实在太过,大枪会的首领马先才会悍然出手,将那税吏一枪挑了。
一枪挑了税吏,马先便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善了了,于是为了维护戎州的安宁,在那军中高手来了之后,他便又连挑五名军中高手,好让这朝堂之上也知道知道,把人逼迫过甚会有什么后果。
要知道戎州地处西北,日子本就不好过,还天天往死里征,这谁受得了?
“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乡亲们!”
横枪立马,马先决定要守护这片土地。
这片土地需要他,需要他站出来。
起码最开始的时候,马先是这样以为的。
可最近一段时间,却又变成另一回事了,那些官兵不止不征粮饷了,甚至还发了钱粮下来,而那些税吏们也都挨家挨户去道歉,说自己再也不敢了——一时间,众人都称颂着马先的名声,说他简直就是这戎州的英雄。
但唯独马先自己,却有些迷茫。
事情好像,就这么解决了?
那他又该跟谁战斗呢?
“要不试试跟他打吧。”
有宽袍大袖的男人出现在了马先的面前。
而在他的身边,有拄着长棍的疯僧正咧嘴笑着。
“跟他打?”
看着面前的疯僧,马先有些迷惑。
“我为什么要跟他打?”
但也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迎面而来的九节长鞭却已经打碎了马先的头颅。
……
扬州城内,都督府中。
小吏李南风正在府中踱着步子,一边观赏着园中的美景,一边和身侧的空处谈笑着——所有人都看到了,这是在自言自语,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上前点明这件事。
原因无他,只因为在李南风的眼中,站在他身边的,就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正好端端的站在那里,怎么会有人看不见呢?
“确实看不见啊……”
就在李南风准备带着妻子,出去吃一些熟悉的店铺时,却有老迈的声音在他的面前响起了。
“你这身边不是没有人吗?你在这里自说自话干什么呢?”
“我的妻子就在身边,你难道看不到吗?”
李南风眯起了眼睛,右手更是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如果你的眼睛没用的话……”
“你的妻子确实不在你身边,因为老夫刚把她从那军将府中救出来。”
李南风的面前,富家翁打扮的老头抬手一指身侧。
“不信你看,这不就是你的妻子吗?”
“什……”
李南风惊得瞪大了眼睛。
出现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他的妻子没错,虽然有些憔悴,但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这张脸——可当他看向身侧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面孔,这两个人长得竟是一般无二!
怎么可能?他的妻子怎么可能有两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怎么会是假的呢?”
这样说着,李南风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这几天与他朝夕相伴的爱妻。
他的手从人影中穿了过去。
“你这是思念太重,积忧成疾了。”
看到此情此景,老头不禁叹息一声。
“也罢,老夫这次过来,本来也是为了成人之美……你这结发妻子就在眼前,还不快与之相认?”
“我,我,我我我……”
李南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颤抖着。
有些尘封的记忆,终究还是随着人的出现,被想起来了。
“让你受苦了……”
李南风紧紧的抱住了他的妻子,两人喜极而泣。
与此同时,一扇厚重的大盾也飞过两人的脖颈,让他们两个人的脑袋一同飞了起来。
“两个废物。”
有身形矮小的男人从老头背后走了出来,一脚便将这两具无头尸身踹进了花园的水塘里。
随后捡起那一扇大盾,回头望着富家翁打扮的老者。
“我们的活可能是最轻松的了……怎么样,钱老,接下来去哪?”
“去沂州吧,去给我那苦命的孩儿报仇雪恨。”
名为钱余的老人面无表情,视线却已然转到了沂州的方向。
那是这场乱局开始的地方,也是他儿子钱瑾的埋骨之地。
所以这沂州的高手,想要的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