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伊水县林家。
林老娘身着罗衣,坐在躺椅上,正磕着瓜子,在大门外高谈阔论着,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众邻里。
有的是来看热闹的,但大多都是过来巴结的。
在众人的吹捧下,她就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说话的嗓音都轻柔了不少,不再像早年那般言语狠辣,倒有些慈眉善目起来。
那种傲视邻里,指点周遭的味儿,越发浓了。
就是隔着几里地,林栖都能闻到。
众人见林栖和古灵铢骑马回来,纷纷向二人行礼问好,想讨个彩头。
好在,林老娘将她们就应付走,这才随二人进门。
林老娘不时打量着古灵铢,嘴角一直没法合拢,笑开了花,忙前忙后地殷勤备至。
这闹得古灵铢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免偷瞧了林栖几眼。
林栖懒得理会老娘,去寻英子。
结果林老娘拦住他,叫他陪着古灵铢喝茶,自己去了内院。
……
英子正在屋内与娘亲做女红,绣着个香囊。
“哎呀!”英子手指一痛,扎了手,冒出一滴殷红,一双泉眼水气腾腾的。
三姐瞪了她一眼:“平日里叫你学女红,你非要练武,笨手笨脚的,我看着来气。去,莫要在这碍我的事!”
英子见自己被嫌弃,撒娇道:“娘——”
她知道娘亲素来心软,小嘴一扁,一個劲儿地在娘亲身边磨蹭。
“唉,莫要蹭了,这几天,我都让你蹭出茧来了!”见女儿如此,三姐心中一软,叹气道:
“好好嫁个人不好么?非得跟你六叔当个道长?听说伊晴道长都快二三十了,如今还没寻婆家……”
此时,走过来的林老娘连忙附和:
“就是,就是!好好的姑娘练什么武,非得把自己练得脚大腿粗的,满手的茧子,那像个什么样子?”
英子闷哼一声,低头不语,小嘴扁成倒勾,也不理会二人,一双泉眼汩汩冒水。
三姐见女儿如此,心中有些气恼,又有些心疼,手指戳了戳英子的发髻:“你个死丫头,越长大越不听话了。”
林老娘连忙给英子擦了擦眼水:“哎呦,莫哭了。多俊的英子,莫哭丑了。”
英子一听,有些窒息,想停又停不下来,反而越哭越大声起来。
此时,隔间熟睡的幼子听见哭声惊醒,同样大哭起来。
三姐心软道:“罢了,罢了,待你六叔回来,我与他求告一声。成与不成,我亦做不得你六叔的主!”
“娘……”英子喜出望外,一蹦三尺高,在娘亲身上娇滴滴地蹭了蹭。
林老娘有些不乐意,但没敢反驳童养媳,拉过孙女道:
“我的乖孙,留在家里可好?我与你寻门好亲事,咱县里周户曹的公子,今年十八,人你也是见过的……”
英子听奶奶如此说,一双泉眼正要冒水花,突然她眼前一亮,看见个熟悉的人来,一身锦衣道服,端是潇洒出尘。
她当下嘴角舒展开来,连忙低头,用香巾擦了擦眼角,赶忙走近他身侧,娇声讨好道:“六叔!”
林栖走了进来,点点头,轻声道:“坐吧,与你说几句话。还想跟我进宗门?”
刚才,他在厅内坐了会,以他的耳力,在没有屏蔽阵法下,三人交谈,他尽收耳中。
此时,三姐正抱着幼子围了过来,刚要开口,却被他拦住。
林栖没有绕弯子:“英子,有些事,你年岁尚小,可能不知,我需与你言明,至于如何选,可由你来决定。”
“嗯嗯,六叔,我都听你。”英子跟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生怕慢了就没机会了,同时悄悄扯住林栖的衣角。
林栖打量了林家三女一眼,沉声道:
“凡是跟着我进入宗门的林氏子弟,都得服我管束,听我法度。
若是有违,定以家法惩治。英子,你若是犯了事,我该当如何?”
内门弟子尽管保举杂役随从人数多,可也是有连带之责。
“全凭六叔惩治便是!”英子说的干脆,小脸扬起。
“那若是犯了死罪呢?”林栖突然笑问。
林老娘一听心中一惊:“哎呦,那还能去送命啊?”
倒是英子此时血气上头,满脸倔强,一副慷慨赴死的表情:“六叔就是打杀了英子,亦是不悔!”
三姐听着有些心酸,见女儿吃了秤砣,铁了心,情不自禁地抹起眼泪。
“好,记着你今日的话。当真有那里,你可莫要怨我!”林栖忍着笑意,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若是留在家中,不论是婚嫁,还是别的什么,林家都能依着你。
哪怕犯了事,亦有人能帮与你摆平。
甚至你可以选自己喜欢的少年,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不要!”英子没等林栖说完,斩钉截铁道。
林栖自嘲道:“可宗门与凡俗不同,就算是我,在宗门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个不小心也会顷刻陨命。
目前,我在修真界的实力有限,有时也不一定能保下你。”
他这几年,也是经历过数次生死时刻。
如今阴雷宗实力明显越来越弱,以后自己这个内门弟子少不了去降妖除魔,说一点危险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众女听他如此说,皆是震惊不语,三姐更是连连叹息,心道六弟也不容易。
“我一定不给六叔惹事。”英子安慰道。
林栖语重心长道:“你若跟我进入宗门,我自然不亏待你,还会重点培养你。
但你得为我驱使,且不得站错立场,更不能站在我的对立面。否则莪亦会无情。
而且无论婚嫁,还是别的,你都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若是我要与别族联姻,你就得嫁给不喜欢之人。
若是我要有人替我趟一趟危险之地,你也得下一下刀山火海。
若是我要有人为我挡刀背锅……”
“六叔,我都听你的,就是死了也是无怨!求六叔莫要弃了英子!”
英子情绪上头,双手抓着他的衣襟,一双泉眼一个劲地冒水花。
林栖在她手上注入一股真气,安慰她的情绪,随着真气入体,她顿觉身心舒畅。
待她稍稍稳定后,林栖再问了一遍。
见英子依旧斩钉截铁,他点了点头,又看向老娘和三姐道:
“娘,三姐,以后英子跟着我,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你们可要劝一劝她?”
林老娘一个劲儿地朝闻琴使眼色。
闻琴却叹气道:“哎,她要跟着你,生死都是她自个选的。就是,还请六弟待她好些。”
林栖点点头:“自然!”
林老娘一听,连忙往地上一坐,拉着英子的衣襟,哭天呛地:“哎呦,我的儿,非得去那送命的地方,又是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