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风暗咬牙道:“姑娘放心,我们此去一定能将那位廉访司的大人找到。”
留云手中鞭挥得更急了。
猴子山处于大梁与巴虏交界处,崇山峻岭,山高路长,为大梁隔出一道与巴虏的天然屏障。
宋悦意也清楚,既然谢璟令说年年都会从巴虏运货到大梁,猴子山恰好是一个能规避军营巡查隐秘所在,不过是路途要比官道远上一半。
近几天积雪已开始融化,山道虽然崎岖,依然能容纳一辆马车驶过。
她让留云依着舆图,沿山道绕山而行。
尽管天已麻麻亮,山道上零星仍有人骑马急驰而过。
宋悦意挑开一丝缝隙,看到那些人的装扮,与梦境中围杀廉访司汉子的杀手一般无二。心里不禁疑虑,那些人明明是和巴虏人一起返回,怎的现在又在大梁境内骑行?
而他们上山的马车似乎也引起了那些人的注意。
甚至有人想转身跟着他们,若不是有同伴怕泄露行踪催促,他们这辆马车少不得要遇上些麻烦。
好在有惊无险,天光大亮时分,马车终于驶上了她较眼熟的地段。
她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路按梦境的方位寻找,竟真的让她看到了一个刻了猴子岭三个鲜红草书的界碑——这个连舆图上都没有标明的地方。
她仔细估测着界碑旁被压趴的枯草丛,探头望了望云雾缭绕的山崖下,谨慎道:“人应该是从这里被踢了下去。留云,你把麻绳系上,先下去看看到底有多深,探探下面究竟什么情况?”
“好。留风,你在这边固定绳子,我且下去看看。”留云二话不说,和留风配合着把麻绳圈起,一点点往下放。
直到绳索即将放尽之际,绳索那头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抖动。
宋悦意心里一紧,“是不是他发现了什么?”
“应该是。”留风边说边停止放绳,同时又用力把绳索往上拉。
因为他伤还未愈,宋悦意不敢让他太用力,也搭了把手,齐齐用力慢慢将绳索一点点拉动。
片刻后,留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够了,我自己来。”
宋悦意避开,随后便见留云肩负一人蜻蜓点水般飞纵上来。
“姑娘,没想到崖下真有一个受伤之人。”
留云边说边喘着粗气把肩膀上一动不动的黑衣人放了下来。
“受伤之人?你是说他还未死?”宋悦意也是震惊,昨晚的梦境竟然一一印证了。
“虽说未死,只怕离死也不远了。”留云蹲身扒拉着黒衣人的衣裤,“身上全是伤,血浸染全身,又在半山腰的树枝上强行攀附了一夜,不说失温冻死,再迟一点,也会力竭而亡。”
此人真的好强大的毅力!
宋悦意急忙阻止他,“这里风大,先把他背到马车上,包扎一下伤口后再换衣。绝不能让他出事。”
“也好。”
留云应了一声,就要搬人,留风忍不住好奇,趁机一把扯下黑衣人蒙面巾,当看清他面容时,不禁低呼,“怎会是谢六爷?”
留云笑了一声,一把将谢东哥扛起,“看来这位世人眼里的二世祖并不简单,居然会是肃政廉访司的人。”
留风疑惑,“你为何不惊讶?”
留云嘿嘿一笑,“我早在下面就揭开他的面巾看过了。”
他把谢东哥放到马车里,和留风齐齐动手,为他包扎了一番,又换上了干净衣衫,将人紧紧裹在了被褥里。
此时山道上雾在渐渐散开,太阳光已透过山林映照下来,仿似瞬间便将笼罩了两个多月的阴霾驱散了开去。
“姑娘,刚刚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衣衫也换好了,我们现在把他送到哪里去?”
留风和留云相继跳下马车。
留风将手中带血污的脏衣衫全丢下了山崖。
留云准备去驾车。
站在道边遥望群山的宋悦意转身走向马车,“回江扈的话他肯定性命不保。要不……我们去求助一下忠义伯夫人。她有财有人,只要她点头,救治一个重伤之人定然不在话下。”
留风觉得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只得道:“好。时间已经不早了,姑娘先上车,估计赶到都扈要到天黑时分,不能再耽搁了。”
马车里装的帘子厚实,可以挡住外面的寒气。
再加还有一个烧了炭的炉子升温,倒是暖和。
宋悦意看到谢东哥紧闭着双眼,被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躺在那里,她拿了个软枕给他垫了垫,同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东哥,你可不能死,我费尽千辛万苦跑来猴子山救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将你四哥的恶行公之于众,让我和他把婚约给解除了。”
“宋悦意,你且放心,只要你不想嫁他,我便一定让他娶不到你。”
突然嘶哑的声音出现,吓了宋悦意一跳。
她低头一看,谢东哥竟是睁开了眼,虽然有些迷蒙,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有些欣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谢东哥皱了皱眉,“感觉应该死不了。”
宋悦意有些没好气地看着他。
谢东哥扯了扯嘴角,“你准备把我拉去哪里?”
宋悦意抿了下嘴,“忠义伯府。希望伯夫人看在你是廉访司官员的面子上能出手救你一命。”
谢东哥摇头,“并不好。”
宋悦意不以为然,“为何?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去处?你四哥眼线密布,到哪里都可能会被他发现。”
谢东哥道:“忠义伯夫人虽仗义,但关系到整个忠义伯府的存亡,她没胆子收留救治我。如果你不怕麻烦,就把我送去南旗军的一处联络点,差不多下山后约摸十五里地的一座山神庙,吴坎吴将军正在那里等我的消息。”
“当然,如果你怕麻烦,就把我丢在此处,待我缓过劲来,自己再去寻吴将军。”
宋悦意被他的话气笑了,“如果我怕麻烦,完全不必半夜三更摸黑往这边赶。”
谢东哥扯着嘴角露出了个其实比哭还难看的笑,想说什么,似乎气力不继,又闭上了眼,脸色如草纸般腊黄,胸口却在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