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源长背着竹箱飞临群山之中的落井镇,在镇子东边的闻记茶铺,见到百缉司带队修士钟禁,是以前帮他上门安装过婆娑树荫阵的那位二阶阵师。
两人有过几面之缘,不算陌生。
相互出示身份牌,核对无误之后,简单见礼寒暄几句。
钟禁有些郁闷,简单介绍了一番命案情况,道:“现今三具尸体停放在镇公所,全身无伤,精血魂魄尽失,枯干得皮包骨头,瞳孔破裂,内脏几乎全部化作汁液。”
徐源长拿着一叠钟禁给他的案情卷宗,没有当即翻看,问道:“何以推断是妖物作祟,而不是恶鬼害人,或者邪道为祸?”
“三名被害者其中两人是大白天出事,只有一人晚间被害,几乎可以排除恶鬼害人。”
钟禁解释两句,气闷道:“昨天晚上,天刚煞黑不久,我们四人听得镇东头传来一声惨叫,立刻赶去,发现受害者是镇上不良人何念五,已经倒在镇外的路边,精血魂魄尽失而亡,右手指向东北方的山林。
“我们四人当即飞上空中分头追查,可就那么片刻工夫,没有找到凶徒踪迹,非常奇怪。”
他没有否认或许是邪道暗中害人。
凶徒嚣张肆无忌惮,等若当面挑衅办案子的他们。
今天早上汇报给百缉司,他这个队长不出所料挨了一顿传讯狠批。
铺子里另外一名百缉司修士补充道:“我们用寻踪虫试过,死者附近出现一种令寻踪虫畏惧不前的气息,所以猜测是妖物所为。”
徐源长简单翻了翻百缉司修士整理出来的卷宗,看不出甚么有用线索。
三名受害者分别来自周边村庄,两名是店铺老伙计,一人做了多年的不良人,除了死因一样,没有其它联系,不像是仇杀。
他提议去镇公所瞧一瞧死者尸体。
前世有一句俗语,叫尸体会说话,他想用自己的法子,试试让“尸体”说话。
钟禁起身伸手做请,与徐源长先后走出铺子,落在后面的那名修士随手付给茶铺伙计一把铜子。
一行三人走在晌午的街道上。
天气炎热,行人寥寥。
途经镇中十字街口,那颗枝叶繁茂如盖的古榆树,遮出大片荫凉。
此时树下空地,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徐源长瞥去一眼,是一名走江湖的玩蛇人,手中抓着一条黑蛇,夸夸其谈,用江湖套话调起围观众人的胃口,准备要表演生吞小蛇的绝活。
耳畔传来柳纤风的细细传音。
“公子,那个耍蛇的有些不妥,他篓子里盘踞的一条大蛇体内,似乎藏着活物。”
进镇子寻找钟禁之前,徐源长按自己的习惯,在镇子东西两头空地各插了一根红柳枝条,让柳纤风先暗中摸一摸古镇的情况。
没料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状况。
徐源长转身往古榆树那边走去,朝诧异的钟禁笑道:“先去瞧瞧耍蛇热闹。”
钟禁不是蠢人,立刻明白眼前的捉妖人有所发现,他给后面的手下传音一句,自己跟着走到人群空隙处,注意观察耍蛇人和蒙着黑布的竹篓子。
也亏得他和手下早就换下象征身份的皂青官服,穿着寻常轻便单袍。
不会引起看客们的注目。
耍蛇汉子是個跑单帮的,约四十岁,穿着旧麻布短褂,露在外面的手臂、双手皮肤和面孔坑坑洼洼,满是蛇咬毒染后留下的疤痕,眼神透着江湖人的精明,能说会道。
“废话少述,众位老少爷们瞧仔细了,我要将这条剧毒小黑虎蛇放进口中吞下去,让它从鼻孔钻出来,拜托大家保持安静,不要惊扰黑蛇,何某行走江湖凭的是手艺,不讨赏钱,尽管放心观看。”
耍蛇汉子话毕,举起缓缓扭动的黑蛇,他仰头张开嘴,真就将小蛇往口中放去。
围观的看客们不敢声张,有人紧张得不自禁跟着张开嘴巴。
有识得蛇类的猎户,先前已经确认那条不起眼的三角头小蛇,毒性非常厉害。
突然,耍蛇汉子“啊”叫一声,将咬了他舌头一口的黑蛇狠狠掼摔地上,还不忘加踩一脚,将黑蛇脑袋碾碎。
他张着嘴慌忙蹲下去,寻摸地上装着蛇药的小竹篓。
然而蛇毒发作太快太猛烈,耍蛇汉子无力支撑,往边上栽倒在地。
满面青黑,眼神呆滞,只能发出“啊啊”叫声。
手指头抽搐着碰翻了篓子。
围观的看客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耍蛇人的表演。
不过将小蛇踩死,又是什么新花样?
徐源长已经闪身上前,伸出指头连点几下,飞快地捡起从小竹篓里滚出来的一块用纸包着的黑色饼子,“是这个吗?”
那条小蛇事先应该是喂过药,感觉迟钝,怎么会暴起咬主人?
见耍蛇汉子有反应,徐源长赶紧捏碎饼子,全部塞进耍蛇不成反遭蛇咬的倒霉汉子口中。
汉子的舌头已经肿得差点堵住喉咙,乌青泛黑,好厉害的蛇毒。
他用法力将饼子化开,耳中听得柳纤风的传音,微微点了点头,柳纤风追着藏身另外一个竹篓子里大蛇体内的古怪东西去了。
那东西发现事败,毫不犹豫钻地逃走。
柳纤风认不出能控制小黑蛇咬主人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像是妖物,更不是鬼魂,气息不显,实力瞧着没她强,但是有遁地本事。
围观的看客一阵哗然,看着耍蛇汉子从垂死边缘又活了过来,议论纷纷。
汉子撑着身子爬起,往地上连呸了几口,乌黑血迹腥臭。
耍蛇汉子从翻倒的小竹篓里找出一个盒子,摸出一颗黑丸,嚼碎了吃下去,脸上的青黑气消散,这才有时间感谢出手相救的徐源长,抱拳口齿不清道:“感谢恩公搭救,何某一条性命差点交代在这里,今日不宜再演了,何某请恩公去吃酒,聊表谢意。”
徐源长回礼,笑道:“你这蛇药效果很不错,我不过是顺手之劳,不必挂怀,你送两块蛇药做谢礼便成,酒不用吃,你辛苦一场,先做你的生意。”
耍蛇汉子豪爽地抓了一把蛇药。
周围识货的看客,已经围拢上前,抢着要购买如此神奇的蛇药。
落井镇周围山多蛇多,备一两块亲眼见证效果的蛇药图个放心,关键时刻能救命。
不过也有人怀疑穿着道袍的年轻人,是耍蛇人的托。
江湖人玩的小伎俩。
有猎户大声辩驳,那条黑蛇的毒性千真万确,一口下去,连一头牛都能放倒,谁敢让黑蛇往舌头上咬,蛇毒冲脑,不要命了?
要演示蛇药的神奇效果,也该是往手臂上咬。
许多人附和认同,掏出铜钱加入抢购。
徐源长接过几块蛇药谢礼,退到拥挤的人群后,不妨碍耍蛇人的生意。
钟禁看不懂了,疑惑传音问道:“不去镇公所吗?”
他让那名手下将另外两人也叫来了。
徐源长传音道:“稍等片刻,不急一时。”
钟禁不知徐源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还真要吃一场耍蛇人的酒再走?
没等多大一会,耍蛇人已经将小篓子里的蛇药以五十文一块的价格,顺利出售一空,换回小半篓子铜钱。
耍蛇人提着篓子往徐源长这边走来,满脸的感激之情,一定要请救命恩公去吃酒。
徐源长笑着道:“吃酒就不必了,你跟我们走一趟镇公所。”
“镇公所……不是,我没犯案子啊。”
耍蛇人瞧着围上来像是官府的几人,气势与混混很不一样,他走惯江湖,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有些慌神将篓子递出:“你们要钱,拿去就是。”
钟禁朝附近围着瞧热闹指指点点的看客喝道:“衙门办案,闲人勿近。”
有镇上不良人认出几人是城里下来查命案的官员,叫道:“各路爷们都长点眼睛,不想吃官司的赶紧散了,都散了。”
围着的众人顿时做鸟兽散。
又很好奇,耍蛇人犯了甚么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