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黑霞衣,徐源长思索着走回院子,他要用自己的法子验证心头怀疑。
没留意身后停步院门外欲言又止的柳纤风。
走进静室,将房门和窗户关闭,徐源长从发髻取下彦山道长送他的竹签,又摸出三枚铜钱一起放桌上,缓缓调息约盏茶时间,将心绪调整得古井不波。
他涉猎广泛,从书本上学过“铜钱卦”和“问心卦”。
闲着时候也丢铜钱卦,好像、似乎没蒙准过。
在地面铺一张他描画着九宫图的白布,拿起竹签,合拢在双掌之间,心头默神片刻,闭着眼睛双手一分,竹签往地面白布掉落,口中念道:“巽宫,尖上。”
听得一声落地轻响。
徐源长睁开眼眸,见竹签打着翻滚落进巽宫,旋转半圈,竹签朝向上方。
彦山道长曾以口水画符,救了施望尘一命。
他突然得到灵感,今日借用彦山道长算命的签子问心卦。
第一卦便与心合,灵验无比。
俯身捡起竹签,合拢双掌心,闭目默神要问卦之事,双手一分,口中念道:“离宫,尖朝左。”
睁眼一看,竹签滚落进上方的离宫,笔直指向左边。
他心如止水,已经越来越接近怀疑真相,再次捡起竹签,闭目默神片刻,双手一分,念道:“艮宫,尖下。”
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徐源长捡起位于艮宫的竹签,将竹签插入发髻。
踱步思索一阵,徐源长又拿起三枚铜钱。
连丢三次,次次不准,杂乱无形。
不是他的卦术突飞猛进,而是他的心心念念得到了彦山道长的回应,就这么神奇。
他终于找到竹签的正确用法。
心头一声叹息,徐源长将地上东西收起。
走出院子,来到树亭柳纤风对面坐下,看向盯着他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柳纤风,笑问道:“你又玩甚么?”
柳纤风撇嘴不满道:“你休想瞒着我,梅长老托人带话,让你尽快提升修为,是不是示警那头老龟要谋算对付你?”
徐源长扫一眼四处,见各处林子薄雾升起,树魅已经开启了全部阵法,再才说出一番诛心之语。
“你的猜测只是其一,也或许是罪神在谋算我,司天殿的高手们为了利益交换,什么破事都做得出来。”
柳纤风惊讶捂住小嘴,太不可思议了。
被镇压山底下八百多年的前朝罪神,能与司天殿的高手们达成交易?
就为了对付公子?
他们俩只是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虽然坏了罪神几场阴谋,不至于被罪神屈服于司天殿这般惦记吧?
她想反驳公子,你是不是没有睡醒,太高看了自己?
但是以往常的经历来说,公子每回匪夷所思的想法,都成了现实。
徐源长笑着摆手:“天塌不下来,你以前说过,‘该玩就玩,该修行就修行,想那些做甚么’,不要杞人忧天乱了心境,该来的躲不了,即便是要与罪神朝面,鹿死谁手还未知呢。”
柳纤风苦着小脸问道:“真的?”
“假的。”
徐源长笑着坐下来悠闲喝茶,赏看山景秋色。
罪神的那点神性光芒进入他的神识空间,窥探到他拥有请神台的秘密,他发现下界的神祇对于他的请神台抱有极大贪心,叫什么“造化神台”。
他查找过典籍,或许是他接触不到更高深的东西,他没有看到任何关于请神台,或造化神台的记载。
被镇压山底的罪神本体,或能通过不为人知的手段,知晓了他拥有请神台的秘密。
梅长老给他递信的意思,是暗示让他联系送他竹签的“高人”。
几年之内,他的实力不可能有翻天覆地提升,又如何能快速提高?
背后的高人,才是他的最大实力和助力。
然而高人渺渺无踪,他又能去哪座“名山大川”寻到彦山道长?
柳纤风叹了口气,道:“我以前便说过,‘你既不离不弃,我当生死相随’,咱们一起面对吧,你休想甩开我独自前去。”
“八字还没一瞥呢,到时再说,或许梅长老只是为了督促我提升修为,让我们想复杂了。”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修炼去了。”
柳纤风飞起身,她决定要发奋图强,从今天开始努力修炼,不再贪玩躲懒。
她讨厌被高高在上的存在,当棋子无情摆弄。
她讨厌制定规矩者无视规矩,践踏规矩。
修行者不该是这样子的。
徐源长眼神深处藏着一丝无奈,笑着叮嘱道:“晚上月亮出来时,记得替我去走亲戚,不用多待,喝一碗茶水意思下就行。”
“晓得咧。”
柳纤风声音传来,一如既往的脆生生,人影已然不见。
徐源长拿出那枚黑色落魂石,用法诀和法力慢慢祭炼,真将他惹狠了,为了生存,他不介意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他手中还压着一张威力巨大的底牌。
通过问心卦,他即便是交出九幻鼎和九幻宫,仍然不能解决冥冥中的危局。
他必须要自己想办法面对修行路上的劫数,无法躲避。
中午时候,意外地接到伏英发来的传讯,说是柳拿云用功勤勉,已然找到气感,或许要不了多久,能够迈进修士门槛,顺颂佳节褀祥,云云。
紧接着又收到一张传讯,是安慈玉对他的节日问候。
徐源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一一回讯,他在这个世界不孤单,他有朋友和同道。
晚上圆月洒照,村子里弥漫祥和安宁气氛。
柳纤风突兀出现在新漆院门前的树枝上,飘然走上前,敲响院门。
里面传出孩子们欢呼叫声:“来了,来了。”
“我去开门。”
狗娃冲得最快,抢在前头打开院门,回头欣喜叫道:“娘,柳仙子来了。”
随着柳仙子的到来,院子仿佛明亮许多,充满了过节的欢快。
孩子们已经没有第一次时候的拘谨。
懵懂无知的蛋娃伸出小脏手,想要求抱抱,举高高。
懂事了的狗娃忙上前拦住,将弟弟拎去一旁,塞了一块糕点堵住蛋娃流涎水的嘴。
要是将口水弄到柳仙子漂亮的裙子上,那还得了。
柳纤风坐下来陪着说了一阵话,喝一碗茶水,用两块桂花糕。
她是替公子走亲戚,下回还不知有不有机会再来,提着狗娃娘给公子准备的一篮子糕点水果,温婉告辞离去。
关上门后,大柱嘀咕一句:“老三莫不是遇上甚么为难事?柳仙子像是有心事。”
狗娃娘给了个白眼:“神仙的事你别瞎操心,他们合得来就行。”
已经到了百林谷上空的柳纤风,伸手揉了揉脸颊,告诫自己,要喜怒不形于色,怎么被一個凡人看出来了呢?
落到树亭,将果子糕点摆布在树桌上。
月光斜照进来,两人对坐轻言笑谈,共度佳节,矢口不提上午的事情。
“好哇,你们两个好过分,背着我偷嘴。”
空中传来一个大煞风景的破锣嗓声音,施望尘闪身便进来亭子,拿起糕点和果子吃了起来,他不嫌弃凡俗食物,但是也不会多吃,浅尝辄止。
从纳物袋拿出一只酒壶,将桌上茶水泼去悬空山石下方。
“今日佳节,赏月且可无酒。”
给两人各倒了一茶盏酒水,施望尘举盏对月,大声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诸位,不负人间美好,饮胜!”
徐源长差点将酒水抖洒出来。
施老哥人丑还吟诗,不是恶心人破坏节日气氛吗?
柳纤风抿嘴笑,双手举盏道:“敬‘佚名先生’,让学宫再无中秋文会习俗,请!”
施望尘哈哈笑着将酒水一饮而尽,乜一眼浅浅喝酒浑身上下没有半分文气雅骨的徐兄弟,道:“听闻‘佚名先生’去年又有大作面世,在读书人之间流传极广,无数老少书生骚客,感慨不能与佚名先生当面讨教,引为憾事。”
徐源长忍无可忍一口喝完盏中酒,道:“想听我作诗词还不简单,两位且将耳朵洗干净。”他对月酝酿沉吟:“‘月还是那轮月,风还是那么轻’……”
两人苦等了半晌,却没有下文。
“后面呢?”
“作完了,意境完美,用词精练,你且慢慢领会。”
徐源长慢悠悠厚颜无耻自夸道。
如此恢宏巨作一出,今后谁还敢挤兑他做诗词?
施望尘连干了三盏酒水压惊,再打了个寒颤,抚平一身爆起的鸡皮疙瘩,对一脸忍俊不禁的柳纤风道:“今后谁再叫他‘佚名先生’,我必饱以老拳,打不赢也要打,总胜过耳朵遭罪。”
柳纤风笑得前仰后合,起哄道:“我帮您……喝彩!”
她可以想象到老施被颜教谕饱以老拳,又无力反抗的凄惨下场,太好笑了。
闲话说完,徐源长拿出黑色收魂瓶,请教老施炼魂为宠的一些细节。
他不排斥将斩获的妖魂炼制成魂宠提升实力,却不会做出收集凡人魂魄,喂养魂宠的无底线恶事。
施望尘给出许多指点,建议用土行、水行晶石培养含沙蜮妖魂,就是比较费钱。
随后两个月,徐源长花费较多时间,一点点锤炼打散含沙蜮妖魂本身的怨恨和残留意识,只保留其本能和天赋,炼魂之事很是残忍,他心如磐石坚持下来。
人类修士和妖族互为资源。
何况是做恶的妖物。
典籍中记载,妖族地盘豢养人类为食物,生吞活剥是常事。
非我族类,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残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