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友此言甚得吾心,曾老鬼,你是不是关傻了,‘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放着眼前现成大买卖不做,与薄情寡义的尉彧,有甚么交易好谈?”
常老鬼坚决表明立场,他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刻。
风高浪急,他担心翻船在黎明前的黑暗。
只要去到外面宽广世界,还不是上天入地,无牵无挂,我命由我不由天。
曾望楼适时开口:“老鬼你用不着言语相激,此一时彼一时,老夫当然要替徐小友排忧解难,风雨同舟。”
他不是一根筋的莽汉笨人,能够提前脱困,而且利益不少,他懂得取舍。
倒让看似粗人的老鬼抢了先,还贬低他一把。
“老夫建议将尉彧的残魂困在羵羊躯壳,迷惑被镇压在仙桥山底的尉彧本体,否则残魂一灭,尉彧本体当即感应到了,或会另生事端,于你不利。”
曾望楼提出自己的想法。
老鬼笑道:“吃一半留一半,不能便宜那老小子。”
曾望楼不同意,道:“老鬼,你难道不念当年的半点香火情分?”
“老子与尉彧早就恩断义绝,有个屁的情分?曾老鬼,你别假惺惺当好人,还不是想图以后……哼。”
老鬼话只说了半截便住口。
徐源长等了半晌,见他们竟然不吵架,再才打圆场道:“两位前辈,正事要紧,晚辈倒是有点算计姜俨的初步想法,请两位斧正!”
“你说!”
“请讲。”
两人对徐小友的算计很感兴趣,必定是坏得冒泡令人叫绝那种。
他们久不出世,外面早已经改朝换代,消息不灵通,想要对付姜俨还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出去之后,要花大量时间了解。
然而容易暴露自身,引来众多高手追杀之祸。
他们都是精于算计之辈,不会轻易冒险。
徐源长将两颗晶石抛向山羊头虚影,被黑白两道光芒迫不及待收走。
他笑着道:“无穷山域东南端的停云山,那附近有一片乱石林子,是数千年前遗留下来的镇石封魂台古阵遗迹,不知两位可还记得?”
老鬼道:“有些印象,当年曾经多次路过。”
曾望楼沉吟道:“算下来,那片乱石林是八千年前残留的古阵遗迹,据说是镇压的一头讹兽凶魂……莫非,这两块映彩晶石出自那地方?”
“正是,晚辈寻找失踪在那一片的好友,误闯进遗迹地下深处,发现古阵别有洞天,还在发挥作用,封魂台上镇压着一块黑色巨石。”
徐源长将他的发现捡重点述说一遍,用了些春秋手法,细枝末节不做解释,最后道:“晚辈冒险截留两颗晶石,但是据说那块能量耗去近半的巨大映彩晶石,其核心晶石仍然没有找到,失踪得很是蹊跷。”
他不会透露,核心晶石自个长脚跑进了他的戒指空间。
司天殿再怎么掘地三丈,也不可能找到。
而他算计所用的诱饵,便是几十年内不可能出现在外界的核心晶石。
“用七八丈大的映彩晶石,做为封印物,老子的個乖乖,如此大手笔,也只有那个时代的高手才奢豪得起来。”
老鬼羡慕得口水流淌一地,生不逢时啊。
他很佩服徐小子乱闯的本事,越发坚定要提前脱困的决心。
徐小子太能惹事,每回都是生死经历,命悬一线。
万一陨落在外面,他们还不哭死在九幻宫?
曾望楼又询问几处细节,笑道:“确实好算计,先抓到无穷山枯石镇所谢宜,由老鬼附身谢宜发出传讯,把姜家的几个四重楼小辈引去布置好陷阱的无穷山域某地,一网打尽。
“再附身姜家四重楼小辈发出传讯,以发现核心晶石为诱饵,把姜俨诳去。
“很简单易行的计谋,姜家修士肯定舍不得把他们的发现公之于众,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承平日久,他们没料到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此计甚妙!”
徐源长谦逊不已:“谬赞,谬赞,还有不圆融之处,两位前辈请加以完善。”
他将一应的堪舆图、收集到的书籍交给两人。
供两位老古董了解目前的状况。
老鬼主动说道:“徐小友,我们既然能提前脱困,你从鬼市买回来的幽木幻火,老夫帮你抹掉火芯上的印记,消除隐患吧。”
他其实很想要吃掉那个敢下印记的女鬼,馋那一口。
不过时间不等人,三两年内,徐小子看情形还晋级不了。
徐源长笑着拒绝:“等前辈从此地离去前夕,再劳烦前辈帮忙抹除女鬼留下的印记,晚辈想在这两年内,冲一冲三重楼的关卡。”
“好,老夫便等两年。”
老鬼很欣赏徐小子的勇气,年轻人就该一往无前,豪气冲天。
又说了一阵话,徐源长提出告辞。
他目前不可能将两位放出来,虽然九幻鼎有遮蔽天机之能,他觉着还是谨慎点为好,万一老鬼要从洞府溜出外面去玩,他也不知道啊。
出了什么意外,还不是给自个找麻烦?
反正两位在羵羊躯壳内,照样可以吸收晶石能量慢慢恢复实力。
等到时机成熟,他再将两人放出来,让他们赶紧离去。
片叶不沾身,是为稳妥。
曾望楼叫住道:“徐小友,麻烦你将那有修炼资质的小娃,带进九幻鼎,让老夫瞧瞧,或许,老夫和老鬼可以借助小娃的身体隐藏行迹,神不知鬼不觉前往无穷山域。”
徐源长问道:“曾老前辈,你到时要带走曾山郎,亲自教导他修行?”
“老夫没有那个闲工夫,还得麻烦小友你教他。”
曾望楼一口回绝。
他只是想利用后裔的血脉,达成隐藏行踪的目的。
他知道司天殿时时刻刻都在用各种秘法,监测他的下落,大宁王朝留着他当年建造的仙桥村,不外乎想要用后裔血脉,施展某些法术找他而已。
徐源长外出一趟,很快又将已经熟睡的曾山郎弄来,放进九幻鼎内给曾望楼过目,凡人体魄孱弱,不宜进九幻宫遭罪。
得到曾望楼认可之后,再将曾山郎送回去。
做这些事情需要柳纤风用阵法配合。
忙完之后,月上中天。
两人坐在南谷山林内的树亭交谈,徐源长将他与两位老前辈达成的新交易,一一传音告知柳纤风,具体的谋算则没必要提及。
柳纤风对这些不甚感兴趣,用小手托着下巴,道:“公子,麻烦你下回问问,两位老前辈可有手段,帮元宝将断掉的后肢重新长出来?”
“断肢重生,至少得四重楼医师才可以掌握的秘术,下次我问问两位前辈。”
徐源长见柳纤风仍然闷闷不乐,道:“即使两位老前辈不会断肢重生秘术,等过两年,咱们请梅长老帮忙,介绍都城的四重楼医师前来帮元宝治疗,也不是甚么大事。”
“听黑姐姐说,请四重楼医师施展断肢重生,至少要三万费用……咱们兑换了两颗丹药,口袋里的钱还差一些。”
“所以要花两年,或者更多时间攒钱。”
“公子,你对元宝真是太好了。”
“几十个元宝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好吗?是你的面子大,非得我揭穿你。”
“嘻嘻,公子你对我太好了。”
“怎么不说你那句口头禅,‘你人还怪好嘞’?”
“……”
第二天开始,徐源长正式传授曾山郎呼吸吐纳功法,并教小家伙练曾家拳,动静结合,以增加修行进度,下午教半个时辰认字。
详细规定曾山郎每天的练功、练拳和写字看书的时辰。
要不然小家伙会废寝忘食,加练苦学,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修行之初不能一味苦练傻练,需要松弛有度,将心情调整到舒适的状态。
修行在身,更在心。
其它时候任由曾山郎打理菜园、挑水做饭、洒扫擦试等等。
柳纤风有元宝做伴,她开始不着家,隔三差五和元宝往城里跑,她抢着去黑记客栈接一些不难完成的日常任务,用她的话说。
“要赚钱咧,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徐源长不管她,有元宝陪着小树魅,在清平郡范围不会有甚么危险。
元宝即使丢掉一条腿,鼻子嗅觉大不如从前,战力不容小觑。
为了保护柳纤风,它绝对敢和三重楼修士拼命。
殷泉和蓝影儿住了小半个月,接到宗门师叔的传讯,两人告别一声回南方去了。
月底时候,上任以来鲜少出城的齐行善,突然登门造访百林谷,他还带来两位都城来的三重楼修士,一男一女,简单介绍道:“这位是吴督卫,这位是卞督卫。”
正在树亭内教曾山郎认字学习的徐源长,让曾山郎回院子去待着。
他一听便知道两人是找他问话,不知他又犯了甚么事情?
见礼之后,请三人落座。
吴督卫阻止徐源长要烹茶待客的举动,伸手请徐道士坐在对面,挥手间布置了隔音禁制,道:“徐道友,你与曾山郎是什么关系?为甚要收留他,并教他修炼功法?”
徐源长明白了,他犯了都城司天殿的忌讳,因此事与曾望楼有关。
对方已经提前去仙桥村调查过了,到他这里是要佐证,等会还会要问曾山郎话。
这没甚好隐瞒的,便将他当年应仙桥村前族长之请,去仙桥村调解黄鼠狼精的报复不成,诛杀想要屠村的黄鼠狼精,把前因后果一一讲述清楚。
包括与还在襁褓的曾山郎结缘,他提醒过前族长去出云观请道长下山消除报应等事情,一直讲到九年后,曾来受顾氏临终托付,将无处可去的曾山郎送来。
他发现曾山郎有修行资质,便将可怜的孤儿收留,传授基础修行功法。
“两位督卫大人,还请明示,徐某哪里做错了?或者将曾山郎送去清平郡其它道观,给他一条活路,徐某无话可说,总不能任由一个有‘灾星’之称的孤儿,饿死仙桥村吧?”
徐源长义愤填膺请教道。
卞督卫停下手中毛笔,和声道:“徐道友高义,我与吴督卫也是奉命问话,有些事情,你或许不知情,近八百年来,仙桥村从来没有出过一名修士……”
吴督卫咳嗽一声,打断女子督卫继续透露内情,道:“事情对与错,自有上定,徐道友且耐心等上几日。”交代几句之后,又与卞督卫单独问话曾山郎。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三人飞离百林谷。
徐源长没受影响,继续教导曾山郎练功和学字看书。
两位督卫没有明确要求他不许教,他便一切照常就是,坦坦荡荡。
十天过去,齐行善陪同名叫卞秋言的卞督卫再度莅临百林谷,由卞督卫宣布:“徐源长为人侠义敢为,具恻隐之心,今后曾山郎交由徐源长教导,其他人不得干预。”
徐源长接过法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此举也算是破了八百年来,仙桥村不得出修士的禁令。
中秋日来临,徐源长特意买了礼物来到学宫,拜访教他学古字的寇老先生。
敲开院门,徐源长恭谨行礼请安,奉上礼物,再随着口中责备几句老脸露出高兴神情的寇老,走进院子来到书房。
徐源长抢着烧茶冲洗茶具。
逢年过节,他必定要前来拜访,与刻板的老先生清谈古字学问。
老先生家中有三个房间全是书架,各种古籍、善本、孤本随手可得,能走进老先生院子的没有几个,从老先生手中借书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包括徐源长。
不过老先生允许徐源长在自家看书、抄书。
一盏茶水喝完,徐源长起身正待去隔壁房间看书,看到案桌上写着一副墨字。
“您这是‘百凡图’吗?”
徐源长认出其中十几种字体写就的“凡”字,各具形态神韵。
他见过前世“百寿图”长轴,颇为有意思。
寇老先生捻着白须道:“老夫耗费无数心血,穷经据典,仍然只能写出九十九个不同神态寓意的‘凡’字,百字即圆满,干系着老夫能否寻到突破的契机。
“源长,你既然叫出‘百凡图’,还请你在另外纸上,留下别具一格的‘凡’字墨宝,心有所想,写下来就是,即使与老夫前面所写雷同也无所谓。”
徐源长下意识接过老先生递给他的毛笔,桌上另外铺了宣纸。
那张百凡图被老先生拿去一旁。
他心头突然受到启发。
他是不是也能通过书写不同“幻”字,找到突破机会?
有“字为心声”的说法,或许是一条新路子。
他的修为和心境皆达到了登楼晋级的要求,但是摸不到门窍,还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来慢慢寻找感触?
老先生在二重楼蹉跎了百余年光阴,原来是被困在“百凡图”里出不来。
有些心障一旦自己种下,不破不立,很难寻到解法脱困。
他稍一思索,沾墨写下一个前世节目里看过的甲骨文“凡”字,绝对的与众不同。
他的字写得板正没甚灵气,放下毛笔,讲解他的意图:“‘凡如盘’,字像凡世小民家户盥洗用木盘,左侧短竖加中间两横像盘子的圈足,右侧向外弯曲的竖笔像盘子口沿。”
寇老先生思索着点头认可:“‘凡如盘’,此论甚妙!”
字不好,立意上佳。
整一整衣袍,老先生郑重其事拱手行礼。
徐源长忙回礼叫道:“可使不得,老先生您折煞学生。”
“一字亦为师,源长你这回帮了老夫大忙,总算能够百字圆满,了却多年心愿。”
寇老先生笑得很开怀。
将徐源长所写墨宝搬去一旁,拿回缺一字的“百凡图”,寇老持笔沾墨,下笔如千钧沉重,一笔一划耗费绝大精力,简简单单四画完成,他如释重负。
百凡图各色墨字逐次流光闪动。
气韵贯通,百字如符成,随着老先生一口气吹去,纸张化作灰烬飘落地上。
一个个“凡”字虚若光影投入寇老身上,微波涟漪荡漾。
老人身上的气息一路飙升至三重楼。
水到渠成,登楼晋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