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熙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双手还在不住地把玩着韩嫣身上的柔软之处,但思绪早已飞远。
随着他在北方攻城略地,占据关陇为基业,桓家的势力今非昔比。
但也正因如此,建康朝廷越发能够感受到桓氏所带来的威胁,他们也会竭尽所能的给桓家拖后腿。
最关键的问题是,由于司马氏对士族的妥协,也为他们赢得了江南士族的支持。
除了桓氏的亲信将佐,没有士人愿意见到改朝换代。
这也是为何在原时空中,桓温晚年,分明已经陆续控制了江州、徐州、豫州,同时兼任扬州牧,将朝廷置于自己的掌中,却还是有许多士人站出来对抗桓温,硬生生将他拖死。
收回思绪,桓熙这才发现,在自己的揉捏之下,韩嫣早已动情。
一时间,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
长安距离潼关三百余里,两万步骑沿着官道行军,两侧粟穗金黄,不时有在地里忙碌的农夫停下手上的活,看向这一支东出的军队。
“又要打仗了。”
一名老农感慨道。
旁边之人正是他的儿子,其子笑道:
“打就打吧,反正对我们也没影响。”
桓熙此战并没有大量征召民夫,毕竟现在正是秋收,关系到一年的收成,除了本就不事生产的战兵,谁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抽身。
实际上,桓熙此行,只带了五天的粮食,长安距离潼关三百里,五天时间足够他抵达。
而潼关城内,早已暗中囤积二万步骑十五日所需。
桓熙由潼关东出,只会携带十五天的粮食,一来是秋税还没有来得及入库,财政确实不富裕。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桓熙将会采用就食于敌的策略。
这一次出兵,不可能像他当初北伐关中一样,对待百姓温情脉脉。
班固在《汉书·元帝纪》中就曾指出: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
桓熙并没有太多时间逐一说服民众迁入关中,所能采取的办法,只有强制将他们迁走。
至于百姓因此生出怨言,倒也无妨,等回到了关中,为他们分配好田亩、屋宅,让这些被强迁来的民众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自然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此番东出,不得已要抢收他们的粮食,桓熙自然也会在将他们迁往关中后,养到明年秋收。
潼关守将杜郁早早得到信使通报行程,站在西面城楼上眺望,远远地,见禁沟方向灰尘四起,他知道,必然是大军已至。
杜郁快步走下城楼,出城相迎。
作为关中士族之一的京兆杜氏,如今完全依附于桓熙。
在他们彼此适应的磨合之中,也曾有过不愉快,比如王猛曾经整顿吏治,敲打士族。
但这是王猛与士人之间的冲突,明明知道幕后主使是桓熙,但在桓熙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的手段之下,也不敢有所怨言。
而在经过王猛的敲打之后,关陇士族如今也老实了许多。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现在的他们,不像隋唐时期的关陇勋贵那样强势,而桓熙在关中深得人心,也实在没有叛乱的群众基础。
此前桓熙出兵西套平原之时,有西域胡人刘康在渭北谎称是前赵皇帝刘曜之子,想要蛊惑民众,借机生事。
不曾想,却被当地百姓扭送到了官府,最终被押往长安,处以极刑。
在经历过多年的动乱之后,关陇百姓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生活。
实际上,桓熙与关陇士族并不存在无法调和的利益冲突,毕竟分田、释放隐户等等,这些政策早在桓熙夺取关陇之初,就已经确定。
桓熙只不过因为张琚构陷王猛,而杀他一人,不足以影响他与关陇士族的良好关系。
杜郁策马来到马车前,下马拜道:
“末将杜郁,拜见主公。”
桓熙掀开车帘,问候道:
“杜将军请起,许久不见,不知将军别来无恙?”
杜郁起身回道:
“有劳主公挂念,末将一切都好,只是遗憾至今无缘得见世子。”
桓熙笑道:
“会有机会的,将军之弟杜胄,当日就曾亲手抱过阿满。”
说着,桓熙走下马车,要来一匹坐骑,二人骑在马背上说着话,身后的大军跟随在后,朝潼关进发。
桓熙问道:
“不知目前弘农的情况是否有了变化?”
杜郁回答道:
“并未发生改变,张遇主要还是在防备谢尚,并未在弘农驻扎太多兵马。”
这也是栖身于四战之地的无奈,尽管张遇向苻健称臣,解除了来自北面的威胁,但他所需要防御的方向实在太多。
无论是关西的桓熙,还是荆州的桓温,或者是东晋豫州的谢尚,以及东部那些中原的割据军阀们,都是张遇所需要防范的对象。
他哪有那么多的兵马。
现阶段来说,张遇防备的重点是年初才与他发生过冲突的谢尚。
而非只是在长安口嗨,自称其父的桓熙。
当然,相应的,弘农郡虽然没有重兵把守,但同样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百姓,仅有八千余户,大部分都分布在弘农郡城周边。
桓熙听了杜郁的回答,微微颔首。
他又问及粮食与军械库存,这些杜郁早就奉命为桓熙准备妥当。
当天,军队在潼关西侧扎营,稍作休整,准备明日一早,兵发弘农。
弘农郡下辖六县,即弘农、宜阳、湖县、黾池、陕县、华阴,包括潼关在内,原本也在弘农郡的管辖范围之内。
之所以有这样的划分,是因为无论西晋,还是后赵,都立国于关东,自然不会将潼关划归雍州。
当初桓熙抢占潼关,自然也将潼关以西的华阴县纳入了自己的管辖之内。
夜间,桓熙将邓遐、杨安唤来,先对邓遐道:
“邓将军,我许你三千骑兵,明日一早,你率军绕过弘农,趁守军没有防备,袭取魏关,为我打通道路。”
魏关,即是函古关。
自先秦以来,随着黄河内切,先后有过三座函谷关。
分别是曾使九国之师逡巡不前,位于稠桑原上的秦关。
将军杨仆在奏请汉武帝后,自行出资,修建的汉关。
以及曹丞相设立的魏关。
随着黄河内切,水位下降,河滩裸露,逐渐可以通行车马,有了坦途东出,自然没有人愿意再走函谷道,秦关因此荒废。
而汉代函谷关,纯粹是弘农杨氏为了能有一个关中籍贯而修筑,距离秦关、魏关足有三百里,反倒是与洛阳只隔八十里。
同时也有别的道路可以轻松绕过,汉关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基本不具备军事价值。
至于魏关则是曹操在秦代函谷关东北五里处的裸露河滩上所设立的关隘。
桓熙此时有两個选择,其一是走秦时函谷道,但沿途翻山越岭,道路难行。
其二是占据魏关,无论是兵马东出,还是迁徙民众,都要方便许多。
对此,桓熙不需要作太多的犹豫,魏关是他的第一选择。
除非邓遐实在拿不下这座关隘,他才会考虑由秦时函古道东出。
“末将领命!”
邓遐信心十足道。
桓熙点点头,要看向杨安,说道:
“杨将军,我分你两千骑兵,你与应远一同出发,袭占弘农郡城,集中城内百姓,抢收粮食,以为军用,在弘农静候我东出。
“切记,可以驱使百姓,但不能放任将士凌辱他们。”
杨安闻言,同样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二人走后,桓熙这才在韩嫣的侍奉下歇息。
翌日,天刚蒙蒙亮,五千骑兵在生火造饭之后,由邓遐、杨安统领,率先出发。
桓熙将晋军骑兵尽数分给了他们,而把匈奴弓骑留在了身边,主要是他对匈奴弓骑的攻坚能力并不信任。
这些人也就只能在战场上放风筝,使用下马步射的战术,欺负步兵而已。
在邓遐、杨安二人离开后不久,桓熙带足十五天的粮食,率众由潼关东出。
......
潼关与弘农相距一百四十里,晋军骑卒一人三骑,清晨出发,赶在黄昏关门前,就抵达了弘农城外。
邓遐早已率领三千骑兵绕过弘农,直扑魏代函谷关而去。
杨安则不曾停歇,趁着城中守军没有防备,挑选二十名将士进行伪装,以佯装入城。
在桓熙夺取关陇,抢占潼关之后,对待东面之敌,无论是姚襄,还是张遇,始终采取守势,不曾越过潼关。
弘农守军根本就没有防备晋军会东出,此时城门尚未关闭,当二十名进行过伪装的将士在接受盘查时,暴起发难,抢夺城门控制权的一刻,落在后方的骑兵也在杨安的带领下,向弘农城门发起冲锋。
城门处的守军见到这一幕,不敢阻拦,仓惶逃走。
晋军得以占据城门,骑卒随后涌入城中,轻易袭取城池,擒获弘农太守,以及城中守军千余人。
杨安控制城池以后,见天色已晚,只得等到明天再来集中城内百姓,外出抢收粮食。
当夜,有数十人自称是汉时太尉杨震之后,前来拜谒杨安。
杨安得知消息,冷笑道:
“不过是冒名之辈罢了。”
弘农杨氏自然是汉魏名门,东汉时,曾有杨震、杨秉、杨赐、杨彪四代人先后担任太尉一职,被称为四世太尉。
但自汉末以来,弘农杨氏多灾多难,杨震的子孙中,先是杨秉一支的杨彪、杨修父子被杀害。
西晋时,外戚杨骏、杨珧、杨济兄弟三人专权,又被夷灭三族。
杨震仅存的后人,如今只剩了杨亮、杨广、杨佺期父子,因为渡江太晚,饱受士族排挤,只得以军功求职,目前在桓温麾下听用。
实际上,包括杨坚、杨素等隋唐时期著名的杨氏人物,经过后世学者的考证,都属伪冒,并非杨震的后裔。
当然,这些事情并非杨安所能知晓。
杨安并未私下接见这些人,只是派人转告,桓熙将率大军东出,到时他们再来拜谒。
翌日,清晨,就在杨安集结城中百姓,领着他们出城抢收谷物的时候,一骑东来,正是邓遐派出向桓熙报捷的使者。
杨安派人将其拦下,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在邓遐绕过弘农城后,又行三十里,便抵达了曹魏函谷关。
当时天色已黑,邓遐索性让将士们下马稍作休息,同时派人截杀可能从弘农城里逃出来的漏网之鱼,在养足精力后,趁着后半夜城中守军松懈的空当,弃马步战,夜攻关城。
函谷关的守军在毫无防备之下,被邓遐一举破城。
杨安闻言,心中一松,有河滩坦途可以走,他也不愿意走秦时函谷道。
将信使打发走,杨安随即驱使百姓在田间抢收。
桓熙在前往弘农城的途中先后接到了杨安与邓遐的捷报,大为欣喜,但他并没有急于催促将士赶路。
左右不过是百余里的距离,两天时间足够行军,他在昨日出潼关,今日黄昏前必能抵达弘农。
当然,桓熙也清楚,在袭取曹魏函谷关后,随着溃兵东逃,必然会走漏风声。
张遇知道消息,定是要在洛阳集结重兵。
为今之计,如何将张遇引出洛阳城,才是桓熙烦恼的事情。
马车内,桓熙思索着激敌之策,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韩嫣的身上。
要想让张遇丧失理智,估计还得依靠自己与他的父子之情。
原时空中,张遇因为与苻健的父子情而心存怨恨,一怒之下,居然想要袭杀苻健。
丝毫不曾考虑,纵使杀了苻健,他又该如何善后,最终事情败露,被苻健处死。
这样冲动易怒的性子,倒是容易对付。
当桓熙在匈奴弓骑与晋军步卒的护卫下,来到弘农之时,当地百姓都还在晋军的驱使下劳作。
桓熙并没有露面,他让军队在城外扎营,而自己则径直乘车入城。
不同以往,这一次真得苦一苦弘农百姓,桓熙不仅需要他们抢收粮食,还得被征为民夫,听从调用。
当然,这种事情在过去,其实也算常态,经历过石虎的仁政,关东百姓的承受能力远比桓熙认为的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