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慕容氏夺取幽州以来,燕王慕容儁就将都城由平州龙城迁来了蓟县。
慕容恪特意由冀州中山郡赶回了蓟县,当面与慕容儁商议同冉闵开战,全取冀州一事。
刘显已经死了,当初在襄国称帝,等同于是人生最后的疯狂。
今年正月,刘显再次进攻冉闵,冉闵领八千骑兵出战,刘显的大司马王宁投降,刘显战败逃回襄国。
其麾下大将军曹伏驹见局势不利,打开襄国城门,投降冉闵。
最终,刘显及其麾下官吏一百多人被冉闵杀死,冉闵纵火烧毁襄国的宫室,将其百姓迁往邺城。
冉闵终于除去了盘踞襄国的心腹大患,但此时的慕容鲜卑,已经做好了攻取河北的准备。
幽州,蓟县。
慕容恪正色道:
“王兄,冉闵无智,不过匹夫之勇,其麾下将士久战,不堪驱使。
“臣弟请求南征,为王兄夺取邺城,讨平河北各方势力。”
慕容儁沉吟片刻后,答应道:
“玄恭(慕容恪)智勇兼备,才干非冉闵所能及,既然你有此壮志,孤又怎会拒绝。
“冉闵有勇无谋,却也是一员骁将,玄恭万万不可有轻视之心。
“等春耕以后,我为你调集步骑十四万,再行南征也不迟。”
这些年,冉闵虽然越打越弱,但一场场的胜利做不得假,慕容儁甚至觉得十四万步骑还不保险,准备在慕容恪南下之后,再为他调集增援,打算举倾国之力,荡平河北。
慕容儁之所以敢把军队全部交到慕容恪的手上,也与慕容恪的品行有关。
他们兄弟,就是翻版苻健、苻雄。
燕、虞两国都是手足情深,再回头看看桓家,着实让人唏嘘。
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桓熙,给他一个苻雄、慕容恪当弟弟,他也能把对方看得和王猛一样重。
慕容恪闻言大喜,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如今兄长愿意将倾国之兵托付给自己,正是慕容恪不敢请求的。
确认南征的时间之后,慕容恪匆匆返回了中山郡。
他虽然在嘴上贬低冉闵,但也知道,这是一位劲敌,担心在刘显败亡后,冉闵会趁机收复被前燕攻占的冀州各郡。
好在正如慕容恪所料,冉闵麾下将士疲惫,无力再战,只得在邺城休养生息。
河北的大战正在酝酿,而桓熙也回到了他许久不曾莅临的汉中。
如今镇守汉中的将领不是朱序,而是桓伊。
朱序已经被调去了秦州天水。
与过去不同,曾经那些与桓熙并不对付的梁州士族,如今一个個都在汉中城外等着,争相迎接桓熙的到来。
今时不同往日,过去,人们只是将桓熙看做桓温的儿子,能成为梁州刺史,也不过是有一个好父亲罢了。
如今,随着桓熙收取关陇、降服匈奴,西却前凉,北胜苻雄,又将张遇打得丢盔弃甲,而桓温在江陵,却受制于朝廷的羁绊,碌碌无为。
再提起桓温伐蜀时,桓熙起到的重要作用,人们不再说桓熙有一个好父亲,而是说桓温生了一个好儿子,能够坐享其成。
这种说法老奴也有耳闻,自然气愤。
但有司马兴男镇着,怒火也引不到桓熙身上,毕竟此事本就与桓熙没有多大关系,又不是他在散播这种舆论。
桓温因此对殷浩等人恨之入骨,认为就是他们给自己拖后腿,让他荒废了这几年。
再说桓熙,他对待梁州士族的态度也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带有对立的情绪,反而大加安抚。
说到底,梁州不同于秦、雍二州,并非桓熙领兵打下,他只不过是走马上任,却要大举侵占士族利益,这些士族反对自己,也是正常反应罢了。
但在他北伐期间,这些梁州士族并没有借机闹事,也消除了桓熙心中的芥蒂,让他不再对往日的过节耿耿于怀。
当然了,梁州没有生出乱子,也与朱序的努力有关。
桓熙在汉中抚慰士人,也将选拔当地士族的优秀子弟,把他们留在身边,量才录用。
梁州士人们见与桓熙缓和了关系,无不为之欢欣鼓舞。
实际上,桓熙与王猛有心打破阶级壁垒,让更多寒门子弟能够跻身仕途,他们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但北方历经四十年的胡人统治,文教不兴,也是现实存在的问题。
大兴文教说来容易,但必须官府拨款支持。
对于桓熙来说,草创基业,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暂时无法全力支持教育事业。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不管不问,至少他已经研发出了印刷术,只有书本多了,知识才能得到推广与普及。
无论是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桓熙作为一名文科生,都能轻易捯饬出来。
虽说知识无价,但桓熙为无价之宝,定下一个并不昂贵的价格,也算是利国利民了。
在雍、秦、梁三州百姓生活富裕之后,桓熙贩卖书籍,也是在满足他们的精神文化需求。
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子子孙孙去在田里没头苦干,总会有父母想要供孩子读书,将来出人头地。
毕竟,说到知识改变命运,此时的关中就有一个最好的例子,正是曾经当过货郎的军师将军王猛。
不敢说向王猛一样,能掌三州之政,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哪怕是当个小吏,那都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士人们离开后,桓熙将桓伊留下,他笑道:
“叔夏,能否再为我吹奏一曲《梅花三弄》?”
桓伊在后世有笛圣之称,《梅花三弄》就是由他谱曲,本为笛曲,后人改编为了琴曲。
“敢不从命。”
桓伊应道。
他总是随身都带着笛子,闲暇时偶尔也会奏上一曲。
优美的旋律在笛管中奏响,不仅是桓熙,就连李媛、韩嫣,也陶醉其中。
一曲奏罢,桓熙叹息道:
“当日与叔夏离开建康,曾有幸听过一曲,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自此之后,酒宴上的丝竹管弦,桓某只觉索然无味。
“唉!只恨上天为何不能多给我一位叔夏,如此,一人委以方面之任,一人留在身边,朝夕相处,效伯牙子期,为高山流水。”
桓伊闻言,深受感动。
他自被桓熙招至麾下以来,桓熙总是在说欣赏他的笛音,却不是把他当做一个乐师看待,而是委以重任,让桓伊镇守一州之地。
这样的信重,舍王猛、朱序,也就是桓伊了。
其实桓伊看得出来,桓熙的音乐造诣不高,但并不妨碍桓熙将他看成自己的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此生得遇这样一位明主,受他重用,哪还有别的奢望。
夜里,桓熙让两位爱妾守着空闺,而自己则与桓伊秉烛夜谈,直至后半夜,二人抵足而眠。
桓熙在汉中期间,与桓伊食则同席,寝则同眠,对待这些外镇的将领,必须放下身段与他们加深感情,包括朱序、沈劲。
哪怕二人之间分属君臣,但彼此之间的关系,需要双方一起去维护。
毕竟好不容易才能见上一面,时间久了,难免会淡。
桓熙出巡,也是与各地官员加深感情的机会。
在桓伊的陪同下,桓熙走遍了梁州八郡,也借机从梁州各地的州郡兵中选拔勇士,共得一千三百人。
这些人都是桓熙逐一挑选,对于落选之人,他也会勉励众人继续努力,毕竟想要平定北方,光有三万战兵可还不够,等关陇地区的经济状况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再次扩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新近被选拔的一千三百人,将被迁往京兆郡,统一接受严格的操训,连带他们的家人,也会被一同迁走。
至于他们的田地,官府自会安排人照看,等到秋收之后,再根据收成,扣除租税,得出剩余,再发函往长安,由长安官府补贴给他们。
他们在梁州的田地,也将被当地官府收走,分配给其他人。
而长安官府也会为他们重新分田,得是空出来的肥沃良田。
与江南风气不同,江南士人轻视武夫,而在北方,战兵的社会地位还是很高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州郡兵踊跃参选,想要跻身其中。
谢道韫在归途中与桓熙的信使错过,直到进了武关,谢道韫才听说桓熙已经出巡。
她也知道,桓熙这一走,只怕有半年时间都得在外面飘着。
既然丈夫不在关中,她又何必往长安去,谢道韫立即改道,径直去往梁州,追夫去了。
桓熙听说消息,特意在梁州多停留了几日,专程等着谢道韫。
他又何尝不思念自己的妻子与一双儿女。
夫妻在汉中城外团聚,坐上回城的马车,车厢里,桓熙抱着阿满,对谢道韫说道:
“不久前,周楚的妻子诞下一女。”
如果是桓温与司马兴男提起这事,只怕司马兴男会当场质问:莫非是你的种。
但谢道韫可不是司马兴男,她将阿满从桓熙的怀中抱了过来,打趣道:
“阿满呀,你快有未婚妻咯。”
阿满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母亲,一如往常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