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马氏、裴氏的行为来说,桓熙就算拉她们浸猪笼,或是充为营妓,那也是罪有应得。
只是桓熙必须要考虑凉州士人的想法,哪怕张重华的旧臣们也打心底的厌恶她们。
可二人毕竟是张重华的母亲、妻子,也是张玉儿、张曜灵、张玄靓姐弟三人的祖母与嫡母。
对于前凉的太王太后、王太后,可以杀,但是不能当众羞辱,更别说是充为营妓,任由将士凌辱。
桓熙起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马氏与裴氏。
尽管二人已经在尽情的卖弄风骚,但桓熙没有丝毫的心动,他看着二人,冷声道:
“我听说,你们曾谋划要废黜张曜灵,想将张祚立为凉州之主?
“莫非就不知道张曜灵一旦被废,必遭张祚的毒手?”
谋划废黜张曜灵一事,并非秘闻,张祚与许多亲信都提起过,声称得到了马氏、裴氏的支持,如果不是桓熙领兵讨伐,只怕这时候已经落实。
但此事对于张玉儿、张曜灵、张玄靓姐弟三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他们愕然的看着祖母、嫡母,尽管已经知道二人生性淫荡,做出了许多的丑事,可实在不曾料想,二人竟然丝毫不念祖孙、母子之情。
马氏、裴氏不敢否认,毕竟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马氏悔恨道:
“老身被张祚蛊惑,不曾发觉他的狼子野心,今日幸得桓公扫除奸佞,终于醒悟。
“依老身的愚见,凉州之主,当有德之人而为之,舍桓公,又有谁能当此重任。”
裴氏也赶忙道:
“桓公,当世之英雄也,妾身仰慕已久,桓公若是不弃,妾身甘愿自荐枕席,从此往后,尽心侍奉桓公。”
说罢,裴氏楚楚可怜地看向桓熙,好似在乞求他的怜悯。
这一幕看得张玉儿再也无法忍受,她恼道:
“无耻!无耻之尤!莫非你们真就没有半点礼义廉耻!”
她已经不再将二人当做至亲看待,而以二人为耻,张曜灵、张玄靓年纪虽小,但对姐姐的一番话显然是极为认同。
桓熙闻言笑道:
“她们若是心存廉耻,也不会与张祚通奸,我又怎能进得了姑臧。”
马氏、裴氏大惊失色,还想解释,但桓熙已经不想再听她们的污言秽语,他道:
“我不愿羞辱你们,已经在偏殿为你们准备好了鸩酒,希望你们能够自行饮下,为自己,为张重华...”
说着,桓熙指向姐弟三人:
“也为他们,留下一分体面。”
马氏、裴氏哭求着,但还是被人拽去了偏殿,如果她们不愿体面,自然会有人替她们体面。
当然,对外说法还是二人羞愧自尽。
张重华的侧室们目睹此景,自是噤若寒蝉。
当桓熙将目光看向名义上的凉州之主张曜灵时,年仅十岁的张曜灵心生畏惧,躲到了大姐张玉儿的背后。
十二岁的张玉儿尽管内心也很害怕,但还是强装镇定,将张曜灵护在身后。
桓熙见状,和颜悦色的说道:
“西平公(张曜灵)无需恐惧,桓某并无加害之心,只是西平公毕竟年幼,留在凉州,恐遭欺凌,不如与我同往长安居住。
“这凉州刺史,依然还是西平公的。”
当初张重华战败,虽然对内依旧自称凉王,但实际已经去除了王号,重拾起晋室册封的西平郡公爵位,父死子继,故而有此称呼。
张曜灵从大姐的身后探出小脑袋,怯生生地问道:
“桓公当真不会杀我?
“若非桓公,曜灵已为张祚所害,桓公的救命之恩,曜灵铭记在心。
“曜灵不愿为凉州刺史,但求为桓公献出凉州,作一富家翁,便可心满意足。”
桓熙闻言,微微挑眉。
他实在没有想到张曜灵还能说出这番言论,桓熙摇头道:
“西平公若能谨记今日之言,又何必担心被人加害。
“永嘉之乱以来,北方沦陷,西平公的父祖护卫凉州桑梓,守土有功,桓某也是知道的。
“桓某此来,是为匡扶正义,并非谋夺张氏基业。
“西平公尽管放心前往长安居住,你依然是凉州刺史,谁也夺不走。
“至于荣华富贵,自当有之。”
当然了,谁也夺不走张曜灵的凉州刺史之位,但张曜灵也注定不可能再回到凉州。
张曜灵心中一松,又壮着胆子询问桓熙将会如何安排他的姐姐弟弟。
桓熙笑道:
“自当与西平公同行,共享富贵。”
姐弟三人闻言,无不欢喜,就连谢艾也为他们而感到高兴。
不过,在去了长安之后,谢艾注定会与姐弟三人保持距离,这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为了他们好。
正此时,权翼却出列道:
“主公,卑职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桓熙戏谑道:
“若是不合时宜,子良还是不当讲的好。”
殿内的将佐们尽皆哄笑。
这种无伤大雅的戏谑其实也有拉近与下属关系的作用,毕竟,如果不是和你关系亲密,谁又会与你说笑。
当然,也得主意分寸,像苻健当众对张遇说:张遇,我是你爸爸。
只会使张遇感受到屈辱,心生恨意,并不能真的拉近父子之间的关系。
权翼无奈笑道:
“主公不许我讲,但我还是要说。”
说着,权翼正色道:
“为安凉州士人之心,还请主公能纳张重华之女为妾!”
张玉儿闻言大惊,但内心并没有生出反感与排斥。
原因有很多,比如桓熙领兵讨伐张祚,让她免遭对方的凌辱,以及他对马氏、裴氏的处置,与对他们姐弟三人的安排等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桓熙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权势滔天。
知好色则慕少艾,张玉儿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怎能不为桓熙这样的人物而动心。
桓熙却迟疑道:
“我年长她许多,恐非良配。”
桓熙时年二十二岁,张玉儿时年十二岁,正好相差了十岁。
张玉儿闻言,心中一紧。
殊不知,当年桓温入主成都,常璩建议他纳李媛为妾,桓温也曾故作推辞。
但如今桓阿满年纪还小,又身在长安,注定不可能向桓熙一样,站出来毛遂自荐,非得为父分忧。
殿内将佐纷纷请求,尤其是谢艾,更是积极。
桓熙心中怨道:
‘阿满呀阿满,你为何不能年长几岁,非得让为父自己纳妾,来安定凉州人心。’
迫于无奈,桓熙只得询问张玉儿道:
“你可愿意进我家门。”
说着,桓熙宽慰道:
“无需害怕,纵使拒绝,也无人敢于逼迫。”
众目睽睽之下,张玉儿只觉得难以启齿,但弟弟张曜灵已经在身后轻轻扯着她的衣裳,显然是希望大姐能够答应下来,这样他们一家才能真正的没有性命之忧。
张玉儿本就动心,她强忍羞耻感,说道:
“将军英雄,玉儿甘愿侍奉。”
众人无不抚掌相贺。
桓熙点点头,让人将他们姐弟三人暂且带下去安置。
张玉儿与张曜灵一母所出,他们姐弟的母亲已经去世,而张玄靓的母亲郭姜却还在正殿与张重华的其余侧室一同等候发落。
张玄靓担心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郭姜也在依依不舍的注视着他。
桓熙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实际上,他已多日不近女色。
谢道韫与韩嫣有孕在身,被留在了长安,李媛虽然随他出征,但因为中途身体不适,暂时被安置在狄道。
如今虽然纳了张玉儿为妾,但她毕竟只有十二岁,远水终究止不了近渴。
张玄靓年仅四岁,母亲郭姜的年纪自然也不大,甚至比桓熙小上一些,还是双十年华。
郭姜或许有西域胡人血统,高鼻深目,肤色白如凝脂,满满的异域风情,不似中土女子。
打从她一进门,桓熙就已经注意到了郭姜。
权翼侍奉桓熙多年,早就从主公的目光中看出了端倪,张重华的妾室们被带走,如果不出意外,郭姜也会与众人一般,被赏赐给有功将士。
毕竟她们只是侧室,并非马氏、裴氏的身份,注定沦为战利品。
权翼借口脱身,然而,权翼了解桓熙,桓熙又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位贴心的好下属是要去做什么,怎会阻拦。
在权翼离开之后,被带来正殿的则是张重华、张祚的父亲张骏的妻妾子女。
张骏的嫡妻严氏还在世,张重华在位时,就将嫡母严氏养在永训宫,为太王太后,生母马氏养在永寿宫,为王太后。
只是严氏不同于马氏,素来清心寡欲,在丈夫死后,一心吃斋念佛,不问世事。
桓熙对待严氏与马氏截然不同,对她礼遇有加,请严氏与张家姐弟前往长安居住。
严氏深表感激,当场应了下来。
而张骏的侧室,年老色衰之人,如果有娘家还在的,听任她们回去娘家,如果不愿走的,桓熙会在长安修建一间尼寺,供养她们在庙中清修。
当然不是桓温常去的那种不正经的尼姑庵。
至于年轻之人,同样会被桓熙用于赏赐有功将佐。
也有例外,便是张骏幼子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
张天锡时年八岁,母亲刘美人二十四岁,正是大好年华,相貌一如其称号,生得美艳动人。
说到底,桓熙就是改不了这好为人父的臭毛病。
在有了张遇的继母韩嫣之后,如今又有意张玄靓的母亲郭姜,也为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而动心。
只是桓熙已经将张玉儿纳为侧室,自然不方便再纳郭姜与刘美人。
二人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按照辈分来说,一个是张玉儿的庶母,一個是张玉儿的庶祖母。
真要是三代同堂,传扬出去,对桓熙的名声也有影响。
桓熙心中思量,觉得只能将她们收作外室,藏于别院。
至于张骏尚未出嫁的女儿,桓熙并未将她们当做战利品,随意分配,毕竟他是打着讨伐张祚的旗号而出兵。
没有人会在乎桓熙如何安置张骏、张重华、张祚的小妾们。
毕竟小妾虽然也有名分,但地位实在不高。
除非是桓熙这样的身份地位,他的侧室才算尊贵。
而张家父子已经凉透,众人只能顾着他们的妻子儿女,谁还会关心小妾的死活。
桓熙让严氏将张骏未出嫁的女儿尽数带去长安,等她们到了适婚的年纪,再由桓熙为她们寻找夫家。
但注定只能是殷实人家,而不可能嫁入权贵之家为妻。
桓熙打量着张天锡,问道:
“我听说你的乳名叫作独活?”
张天锡不知道桓熙已经准备作他的继父,忐忑不安道:
“回将军的话,正是独活。”
桓熙只觉得晦气,这张骏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乳名。
独活、独活,可不是出生没多久,就把张骏给克死了。
此后二位兄长张重华、张祚及其子嗣先后满门俱灭,还真就只剩了张天锡独活。
桓熙皱眉道:
“此名不佳,人生在世,岂能独活,不如更名为齐活如何?”
齐活难道不比独活更好,大家都能活。
果然,张天锡的母亲刘美人最先反应过来,大家都能活,自然也包括了张天锡。
她催促道:
“还不快些向桓公谢恩。”
张骏的嫡妻严氏也是满心欢喜,她如今就剩了这个庶子。
张天锡欣喜道:
“齐活谢桓公赐名。”
桓熙摆摆手,说道:
“只是乳名罢了,你以后还是叫作张天锡。”
说着,他不经意的看向刘夫人,刘夫人与他目光交接,心有所感,羞涩的低下头来。
在张骏的妻妾儿女都有了安排之后,桓熙让人将她们带去严氏居住的永训宫安置,而张重华的家眷则被安置在了永寿宫。
桓熙又在凉王宫的正殿接见了以索遐等人为代表的凉州士人。
得知桓熙的一系列安排,众人连连称赞。
实际上,虽然桓熙甚至连武威郡都没有完全占据,但凉州的主力军队已经归顺了桓熙,其余各地并没有太多的军事力量能够反抗。
桓熙入主凉州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在这样的局势下,也没有人会奢望桓熙离开凉州之后,还政于张氏。
张骏的妻子儿女以及张重华的儿女们能够保住性命,不被人凌辱,就已经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