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
羌军围攻邺城已经有了一段时日,攻城战斗还在继续,羌军蚁附强攻。
浓烟滚滚,喊杀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响彻旷野。
姚襄不避弓矢,亲自在前线督战。
虽然段龛已经传来确切消息,慕容恪被他延缓了脚步,行动迟缓,不能及时救援,这给姚襄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但是慕容儁在蓟城集结军队,即将南下,还是给到姚襄很大的压力。
他迫切需要攻下邺城,毕竟河北豪杰都在注视着邺城的局势。
如今响应姚襄的仅有襄国、清河二郡,可一旦夺取邺城,尤其是冀州南部各郡,在被慕容垂抽调守军之后,又见邺城陷落,必能传檄而定。
冀州南部易主,慕容恪退路被堵,姚襄便可移师,与段龛南北夹击,燕军人心大乱,必败无疑,而后回师与慕容儁交战,将他们兄弟逐个击破。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必须得是姚襄拿下邺城。
日影西斜,羌军的又一波攻势被打退,将士们如退潮一般的涌了回来。
然而,姚襄的脸上并没有沮丧之色。
战斗虽然艰苦,但是并非看不到希望,今日羌军一度攻上城墙,如果不是慕容垂亲率卫队奋勇拼杀,险些就让羌军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姚苌亲领将士攻城,退回来时,已是灰头土脸的模样。
姚襄拍着他的肩膀,赞道:
“景茂,做得好,我今日观战,见守军逐渐不支,盼你继续努力,破城想必就在数日之内。”
按照姚襄得到的消息,慕容恪的军队尚在青州,而慕容儁也刚从幽州出发,援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赶赴邺城。
姚苌当然也清楚这一点,他笑道:
“我常听人说,慕容垂深受其父的喜爱,而被慕容儁所忌惮,慕容儁又怎会交给他精兵强将,与城中守军鏖战许久,已知他们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
“能够坚持到现在,不过是仰仗城池坚固罢了。
“若是在野外会战,兄长许我数千精骑,我必能为你取下慕容垂的项上人头。”
慕容儁、慕容垂之间兄弟不和并非秘密,假使不是用人之际,而慕容垂也的确才能出众,慕容儁怎么可能会用他。
姚襄闻言笑道:
“景茂志气可嘉,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攻城池,为兄静候佳音。”
姚苌欣喜应声,兄弟二人因为段龛送来的错误消息,全都沉浸在了盲目乐观之中,认为邺城外无援军,必能攻克城池。
殊不知,危险悄然而至。
夜色深沉,羌军早已回营休息,只剩了部分哨骑还在监视邺城各门,防备慕容垂情急之下,选择出城夜袭。
至于其它方向的威胁,姚襄倒是疏忽了。
这也不能怪他粗心大意,燕国将冀州一分为二,南冀州其余各郡的兵力都快被慕容垂抽空了。
既然已经知道慕容儁、慕容恪难以驰援,姚襄实在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危险。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慕容恪在回到河北之后,带着一万精骑由平原郡(治平原,今山东德州东南)向东、经由阳平郡(治元城,今河北大名),抵达了魏郡。
如今正在羌军大营以东十里处藏身。
邺城外,四下里漆黑一片。
由于羌军大营位于邺城以南,因此,姚襄在城北派出监视城门的哨骑数量最少。
燕国右卫将军傅颜奉慕容恪之命,与城内取得联系,他特意绕向城北,躲避零星的哨骑,偷摸来到了邺城北面的一段城墙下。
负责北面城墙防御的,则是响应慕容垂号召,率军进驻邺城的章武太守鲜于亮。
鲜于亮正在城楼上的厢房歇息,忽听亲随来报,城墙下有动静,好似鹧鸪鸣叫。
听得消息,鲜于亮全无睡意,他急切地问道:
“此话当真!”
亲随答道:
“小奴岂敢欺瞒府君,那叫声好似在说‘行不得也哥哥’,正是有人在模仿鹧鸪无疑。
“府君此前吩咐,一旦有人在城外模仿鹧鸪鸣叫,必须禀报,小奴这才斗胆进门,叨扰府君休息。”
鲜于亮大喜,这正是慕容恪与慕容垂此前约定的信号。
“还不快些为我引路。”
不多时,鲜于亮行至一段城墙,吊篮被放下,漆黑的城墙下,果然有人坐进了吊篮。
吊篮被拉起时,火把早已被移开,以免被远处的监视城门的哨骑发现了端倪。
直至傅颜登上了城墙,这才重新照耀过来。
鲜于亮见是傅颜,很是高兴,此前傅颜追随慕容恪伐齐,如今出现在了邺城,由此可知,慕容恪的援军已经来到了附近。
不等鲜于亮问话,傅颜当先催促道:
“鲜于太守,还请速速带我去见吴王(慕容垂),我有重要军情需要面陈吴王。”
鲜于亮也知道城墙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答应一声,亲自领着傅颜前往慕容垂的府邸。
慕容垂得知傅颜入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寝衣接见的傅颜。
“傅将军,吾兄现在何处?”
慕容垂迫不及待的问道。
傅颜答道:
“正在羌营以东十里。”
慕容垂又问:
“吾兄将要如何破敌?是在夜间袭营,还是等到明日羌人攻城之时,再行夹击之策?”
傅颜此来,正是要与慕容垂沟通部署,当然不会瞒他。
只见傅颜附耳几句,将慕容恪的安排尽数道与慕容垂。
慕容垂闻言,不住地颔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他道:
“如此甚好,就依吾兄之意行事。”
说着,慕容垂询问傅颜:
“傅将军今夜可要在城中歇息?”
如果可以选择,傅颜当然不想再冒险走一趟,可是自己不回去,慕容恪怎么能够确定慕容垂已经得知了消息。
傅颜摇头道:
“吴王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我还得回去军中向太原王复命,不敢怠慢了公事。”
慕容垂其实也只是客气一问,自然不会强留他,只道:
“还望傅将军一路留心,莫要让人发现了踪迹。”
傅颜笑道:
“这是自然,吴王还请放心,我既毛遂自荐,前来与吴王联络,已是报有死志。
“若是不慎被人察觉,有死而已,岂能泄露军机。”
慕容垂闻言,也终于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