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熙问起使者们在代国的情况,慕容英惭愧道:
“只怕是要让桓郎失望了,暂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桓熙闻言,心头闪过一阵失望,当然,他也知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就算有些部落倾向于背虞投梁,可自己如果不大张旗鼓的出兵进攻代国,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有所表示。
但桓熙还是很快调整了心情,宽慰道:
“无妨,只要使者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就足以表明还有斡旋的余地。
“是我操之过急,你现在有孕在身,今后安心养胎,联络代国部落的事情,我让索遐去做便是。”
慕容英也看得明白,现在对于她来说,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腹中的胎儿。
“妾身遵命。”
......
桓熙巡视河套,自然少不了要与各部的牧民们打交道。
他虽是汉人,可与鲜卑、铁弗匈奴人相处,至少看上去并不违和,主要还是生了一张高鼻深目的脸,带着点白色人种的相貌特征。
桓熙的外祖父,即东晋第二位皇帝司马绍,就是典型的白色人种相貌。
司马绍之母荀氏在史书中只说是燕代人,并未有明确的出身,不过《晋书·刘聪传》记载:鲜卑之众星布燕代。
因此,荀氏极大可能就是生活在燕代地区的鲜卑人。
不过,这主要是司马绍的相貌作为佐证,按照史书的说法,晋明帝被称人蔑称为黄头鲜卑奴,或者黄须鲜卑奴,也就是典型的金发黄须。
《晋书·明帝纪》就明确记载:帝状类外氏。
指明了,晋明帝长得不像汉人。
司马氏自是中原大族,故而,司马绍的相貌只可能遗传自他出生在燕代之地的母亲。
所幸,司马绍的女儿司马兴男,外孙桓熙,都没有遗传到他的金发,否则,怎么看,怎么怪异。
桓熙有着八分之一的白种鲜卑血统,典型的混血儿相貌,看着这张脸,也能让河西、河套地区的鲜卑、匈奴人下意识的忘记他汉人的身份。
至少在接受他作为共主时,心里不会那么膈应。
当然,乱世之中,强者为尊,归根结底,还得是实力说话。
此前写信指责慕容儁不应该称帝的段龛,如今对这句话就深有体会。
姚襄在河北战死,慕容儁拥兵南下,此前姚苌自是惶恐不安,而段龛也没有好到哪去。
他一封信,可算是把慕容儁得罪死了。
当段龛遣使求和,哪怕愿意割肉喂鹰,怎奈慕容儁欲壑难填,毕竟灭了段龛,还不都是自己的,捎带能够出口心中的恶气。
邺城,九华宫,显阳殿。
九华宫为石虎所筑,显阳殿为其正殿,慕容儁自入邺城以来,就选在了显阳殿接待外国使臣。
齐国使者卑躬屈膝,乞求宽恕,但慕容儁只是哼道:
“冒犯天威,怎可就此揭过。”
使者面色更惨白了几分,他求情道:
“我主愿向燕国称臣,年年纳供,不敢间断。”
慕容儁脸色缓和了几分,不过他却摇头道:
“你来晚了一些时日,青州刺史,朕已许人,君无戏言,岂能轻易变更。”
使者知道慕容儁这是铁了心要征讨齐国,此行注定无功而返,正要告辞之时,慕容儁突然道:
“你可知朕将青州刺史许给了何人?”
使者并不想知道,或者说没有兴趣知道,究竟许给了何人,这重要吗?
但人在屋檐下,他还是配合着问道:
“不知是哪位贤才能得陛下如此看重?”
慕容儁笑着吐出两个字:
“姚苌。”
使者如遭雷击,愕然呆立。
慕容儁摆手道:
“退下吧。”
使者张嘴欲言,最终还是悻悻而归。
慕容儁透露这个消息,自有他的用意。
他可不想看到段龛在济北集中兵力,给燕军去啃这块硬骨头,让姚苌白捡一個青州。
不说让姚苌一人出力,最不济,也得迫使段龛分兵,也能减轻慕容恪的压力。
而姚苌降燕的消息,保密工作做得再怎么好,当慕容恪转头进攻青州的时候,也不可能继续瞒得下去。
姚苌已经在暗地里接受了慕容儁的册封:羌族酋帅、青州刺史,还有一个南安郡公。
有慕容恪、姚苌南北夹击段龛,中原的战事自然不需要慕容儁再去操心。
他如今所挂念的,在于河东的局势。
苻健驾崩的消息早已传扬开来,新主即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增派军队把守太行山道。
当初,苻健与慕容儁达成协议,两家都在边境减少驻军,虞国能够腾出更多的兵力抵御桓氏,而燕国也能将心无旁骛的进取中原。
其实苻生的反应也正常,就连苻菁这样的堂兄弟都不能被信任,又何况是慕容儁这样的外人。
不但是让慕容儁感到忧虑的是苻生暴虐的性情。
没错,苻生又杀人了,杀的依旧是顾命大臣。
由于苻生滥杀,虞国人人自危,中书监胡文、中书令王鱼想到了天人感应一套,于是拿天象来吓唬苻生,声称:
‘客星孛于大角,荧惑入东井,大角为帝坐,东井秦之分野,不出三年,国有大丧,大臣戮死。’
而后以此劝说苻生,希望他能修一修自己的德行。
哪知苻生另有一番理解,他道:
‘皇后与朕对临天下,足以应付大丧之变。
‘毛太傅、梁车骑、梁仆射受遗命辅政,可谓大臣也。’
于是杀了梁皇后,又诛杀剩余七名辅政大臣之中的三人:太傅毛贵、车骑将军梁楞、左仆射梁安。
拿他们四人的性命应付了天象,至于德行,那是不可能修的。
事情传到河北,慕容儁又喜又忧,喜的是苻生暴虐无道,虞国已有亡国之象,这给到了自己将来夺取并州的机会。
忧愁之处则在于,桓熙又何尝不是在等这个机会。
如果可以选择,慕容儁宁愿虞国出现一位英主,替他将桓熙堵死在关中,也好让自己能够从容与桓温争夺中原。
苻生虽然骁勇善战,但与英主是沾不上边的。
空旷的显阳殿内,慕容儁暗自叹息道:
“也许,夺取青州以后,朕是时候将注意力放在河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