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蘑菇屋回市里要经过一段盘山公路，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车里也没有其他灯源，但乐言却总感觉身边有一对绿油油的小灯泡时开时关的。

“你带美瞳了？”乐言摸着黑问。

李亦然银铃般的欢快笑声自小灯泡方向传来，而后她慵懒的说：

“之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有意思呢？”

她最初对乐言的印象是乖乖的，很干净。

再之后觉得他品行兼优，人很聪明，交流起来不费劲。

两个人慢慢熟悉了，李亦然又察觉到乐言很有才华，无论在表演上还是在音乐上都很优秀。

直至最近，尤其是参加了你好六之后，乐言身上的幽默细胞给李亦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你怎么能有这么多优点呢？

真是捡到宝了......

乐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真皮座椅上：

“你下次回来是月底？”

李亦然这段时间不在家，乐言过得也挺没意思的。

习惯了之前的生活节奏，这突然一变奏感觉生活变冷清了很多，他还是怀念李亦然和张妍在京都的日子，周末热热闹闹的。

李亦然用鼻音说了一個嗯字：

“下个月就没有那么忙了，每周能在家待几天。”

十月是最密集的宣传期。

十一月工作量会慢慢减下来，同时开始筹划年底巡回演唱会的主题和内容。

十二月正式进入演唱会周期，也要再忙一阵子。

但是熬过今年就好了。

明年......等她全身心的投入到乐言专辑制作工作里，就可以每天都和乐言在一起了，想想就开心。

车里很黑，李亦然只能隐隐看到一个乐言的轮廓，她看着乐言温柔的说：

“你周末要不要来找我玩？白天我帮你安排好行程，晚上......我陪你吃饭？又或者白天你跟着我也行，总归是能学到东西的。”

李亦然把藏在心底很久的想法一股脑说出来。

虽然只有一个多月聚少离多，但她还是难受。

既然现在已经想明白要和乐言往更亲密的关系发展，那就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了，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两个人待在一起。

为了达成目的，她靠近了些讨好的问：

“好不好嘛？”

前排的张妍控制不住打了两个冷颤。

受不了，真受不了。

李亦然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乐言迷迷糊糊说了个‘好’。

李亦然喜出望外，随后发现那声音不太对劲，伸手摸碰了下乐言的胳膊，谁料乐言直接顺着手臂靠了过来。

“让我倚一会儿。”他含糊不清的说。

今天起的太早又干了很多活儿，他早就扛不住了。

车里都是李亦然的味道，闻着特别安心，乐言自然而然的想睡觉。

“你答应我了啊？”李亦然可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

“嗯。”也不知乐言是真听到了，还是随口应付。

李亦然心满意足的长舒一口大气，也斜靠在乐言的脑袋上闭上眼睛。

乐言只是今天累，但她累了半个月了。

见后排没了声音，张妍悄悄的回头看了一眼。

真好......真好啊！

看来要准备压岁钱给大胖小子的人是她了！

......

周一，乐言一脸疲惫的来到学校。

虽然昨天晚上睡了将近10个小时，但还是感觉很累，不知道是不是李亦然在车上吸了他的阳气。

因为身体上的疲惫，他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

今天表演课要学习的是眼神的控制。

黄刕之前对乐言说过，眼睛是面部表情中最重要的表达媒介，这是好演员必须要掌握并熟练运用的武器。

上课前乐言去厕所用凉水洗了把脸，不希望因为状态不好影响上课的进度。

“学习眼神控制之前，我要先讲一个演员必须要了解的常识。”

邓雪峰穿着老式格子衬衣，一边踱步一边讲述着。

“摄像机就像是一个深爱着你的人，它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情人，无论你的性别是什么，它都会永远注视着你，但我们必须要忽略它的存在，你永远都不能看它，也永远都不能知道它的存在。”

这篇酣畅淋漓的渣男言论，使得不少同学看向乐言。

你看他渣的！

“无论是戏剧表演，还是电影电视剧，我们在表演时眼睛看的必须是你的对手，乐言上来一下。”邓雪峰很配合的把乐言喊上台。

谢振元走了，邓雪峰现在能点名上去做示范的只有乐言了。

邓雪峰靠近乐言，指着他的眼睛说：

“我们在台上和对手对话时，眼睛看的目标是对手的其中一只眼睛，两个人是平行站立可以随便选一只，如果站立的位置有角度，一般会选择靠近自己那一侧的那只。”

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乐言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下意识的后仰身体。

邓雪峰呵责道：

“看着我，不要躲闪。”

台下笑疯了！

齐瑞捂着嘴险些憋出内伤，但下一秒他就笑不出来了。

邓雪峰放过了咬牙硬挺的乐言，对着班里的同学说：

“两人一组，按照我和乐言这样练习眼神聚焦。”

因为是分组练习，所以大家自由配对。

谢振元走了，班里34个人正好能分开，所以没有劳烦邓雪峰亲自下场。

经过了一番惨绝人寰的争夺，齐瑞抢到了乐言的使用权，方小宇被迫和隔壁宿舍的一个瘦弱男孩一组。

同学们在台下看着轻松，真到自己训练时就知道这有多难了。

尤其大家几乎都是同性之间练习，那么近的距离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真的吃不消......

教室里不断传出尴尬的笑声和扭捏的‘不要不要’声。

在邓雪峰几次严厉的批评后，各组才勉强做到了对视。

“有很多情况下导演会推大特写，镜头距离演员的距离越近，我们的面部表情和眼神戏越要做减法，脸部动作太大会出镜，一直眨眼睛会显得人物没有底气，下面在对视的情况下尽量保持不要眨眼睛。”邓雪峰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训练。

能够做到对视已经很难了，再做不眨眼训练就是难上加难。

这次连齐瑞和乐言组都控制不住的笑喷了，更不要提其他组，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邓雪峰也在这个时候彻底爆发了。

他走到乐言身前，皱着眉毛问：

“你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其他人做不好邓雪峰不能接受但可以理解，但乐言做不好他无法理解。

在邓雪峰心里，乐言应该是完美且没有缺点的！

乐言掐着大腿说：

“抱歉邓老师。”

邓雪峰语气更加冰冷的问：

“我在问你笑什么？”

这次不用掐大腿了，乐言吓得低下了头：

“就是有些难为情......”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的状态不好，没办法集中精力。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必须要有逼数，千万别去干自己能力以外的事。

昨天是爽了，你看看今天......遭报应了吧？

邓雪峰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未来要面对的对手有可能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甚至是动物，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连眼神的基础训练都做不好，将来怎么做演员？”

教室里鸦雀无声，乐言的头低得更深了。

“回去继续练！”邓雪峰转头对班里其他同学喊道，“练不好今天晚上都来教室加练！”

经过邓雪峰这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乐言的魂儿完全被喊回来了。

他走回到齐瑞身边重新练习。

事实上邓雪峰的‘强压式教育’非常有用，在他的点对点严厉批评下，只用了半节课时间，班里大部分同学都掌握了眼神聚焦，也完成了不眨眼训练，再也没有人敢笑场了。

见这一步也差不多了，邓雪峰再次回到讲台：

“做到了基础的眼神聚焦和不眨眼后，下一步要学习的是用眼睛表达情绪，做为初学者单独做眼神情绪控制很难，初期会用台词、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带着眼神情绪走，熟练掌握之后再开始单独的眼神训练。”

说完他的目光开始在台下扫射，显然是在挑选上台展示的幸运儿。

经过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觉得邓雪峰可能不会再点乐言了。

刚才骂得太凶了......

那么多姑娘小伙子，你还点他？

不换换口味？

“乐言来。”邓雪峰平静的对乐言招了招手。

同学们一阵叹气。

还真是没有意外呢......

乐言上去后，邓雪峰突然抓住他的衣服领子，恶狠狠的说：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瞧吧！”

他保持这个动作不变，转头对台下的同学解释：

“看到这个状态了吧？这是愤怒的情绪，这次你们注意我的眼神。”

邓雪峰再次对着乐言恶狠狠的咆哮：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之后他再次扭头给学生们讲解：

“观察到眼神的变化了吗？”

台下的同学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看到了，眼睛瞪得更大了，而且保持了很久。”

“似乎从直视变成了俯视。”

“眼神很坚定。”

邓雪峰放开乐言的衣领：

“每个人的情绪表达是不同的，这里你们要捕捉自己的情绪展现并记住那个眼神状态，现在开始带台词和表情的训练，这节课至少要抓住喜怒哀乐四个基础情绪的眼神状态。”

之后依旧是分组训练。

之前的聚焦训练和不眨眼训练都是开胃菜，情绪训练才是这节课的主菜。

但这个练习有难度，还真不是马上能做好的。

乐言的状态回到了巅峰，但和他对戏的齐瑞跟不上他的脚步啊......

他们俩的实力本来就差着一大截，平时和乐言训练的都是和他旗鼓相当的谢振元，齐瑞完完全全的接不上乐言的反应，被吊打的体无完肤。

虽然演员本身的信念感和状态很重要，但对手戏也很看重双方的实力水平。

乐言是邓雪峰最关心的学生，齐瑞和乐言这组的情况很快便被他发现了。

“齐瑞，你加入其他组。”邓雪峰走到乐言面前，“你跟我练。”

乐言面对邓雪峰有天然减血buff，‘不’字已经到嘴边了，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大丈夫顶天立地，他还能一辈子怕邓雪峰？

是时候开始脱敏训练了！

两个人相对而站，很快进入对视状态。

乐言深呼吸了一口，看着邓雪峰的眼睛骂：

“你给我等着！”

邓雪峰很快给到评价：

“情绪不够。”

乐言调整了下情绪：

“你给我等着！！”

邓雪峰眉头皱的更深了：

“只靠凶狠的台词是不够的。”

乐言低头重新做心理建设。

你不能怕他......你绝对不能怕他！

乐言，你必须克服这个难关！

在乐言低头调整情绪的时候，邓雪峰继续大声训斥：

“之前教的东西都忘了？！情绪需要内在逻辑引导，你的内心逻辑呢？”

乐言一狠心，看着邓雪峰的眼睛，咬牙切齿的大声喊道：

“谁教你这样跟我说话的？”

乐言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把全班的目光都喊来了。

“你的生气就只有这么多？你在哄小孩吗？”邓雪峰用比乐言更大的声音喊道。

“谁他妈教你这样跟莪说话的？！”乐言瞪着眼睛喊。

“不够！你就只有这些吗？？”邓雪峰也瞪着眼睛喊。

乐言跳起脚来，指着邓雪峰的鼻子，一字一句的喊：

“邓雪峰！谁他妈教你这样跟老子说话的？！”

全班同学都傻了。

乐言疯了吧？

指明带姓的骂？？

邓雪峰也愣住了，但是他暂且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压低声音说：

“记住这个眼神状态，下一个是乐。”

这节课的要求是记住喜怒哀乐四个基础情绪时眼神的状态。

怒，乐言已经表现到位了，可以进行下一个训练了。

乐言一脑门的汗，紧张的不停攥拳。

刚才一个没刹住，把心里逻辑全说出来了......

辱骂老师会被处分吗？

会请家长吗？

他没有家长，老师不会请李亦然来吧？？

不行不行......

乐言在心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得想办法把这件事圆过去！

见乐言停下来，邓雪峰又重复了一遍：

“乐。”

乐言擦了擦汗，喜怒哀乐他表现起来绝对没有问题，只不过是因为对面是邓雪峰，所以影响了他的发挥。

现在水已经泼出去，再没有回头路了......

干！！

几秒钟后。

乐言突然撞了下邓雪峰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

“都说别喊人家叫乐了，你这样我也要改口喊你叫峰了。”

方小宇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卧槽？！

这又是演哪出戏呢？

邓雪峰眯着眼睛看乐言。

乐言又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开心的说：

“峰，我们要对视啊，你怎么能眯眼睛呢？”

教室里爆发出疯了一样的笑声，还有人控住不住的跺脚。

这乐言太他妈的有才了！

都这样了，还能接戏？

邓雪峰冷漠的开口：

“记住这个眼神状态，下一个是喜。”

喜......是喜欢的意思。

班里磕邪门cp的女同学们开始嗨了！

乐言走到邓雪峰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含情脉脉的说：

“雪峰，你还要我说多少次——”

不等乐言说完话，邓雪峰着急的打断了他：

“哀。”

乐言的这幅死样子，让邓雪峰联想到开学时的妲己。

他对乐言的‘喜’状态很有信心，就不用再过多展示了。

过过过！

“邓雪峰！你这个骗子！！！”教室里回荡着乐言嘶心裂峰的叫喊声。

......

下课后，乐言如释重负的躺在表演教室地板上。

他每次都带名字，邓雪峰就能忽略掉那个辱骂了吧？

终于解决了这个麻烦，再加上身心俱疲，乐言昏昏沉沉的开始犯困。

周公刚来敲门手机就响了，他接起来有气无力的说：

“喂？”

电话那边传来倪震严肃的声音：

“乐言，你这两天先别上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