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薛棠特意提高了音调，“明书，你生在衣食无忧的家庭，但你也一个人走南闯北去过深山爬过雪峰，你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可是那些所谓的吃苦都是你已经长大成人建立在以王府为靠山的前提下，你想没想过，今日，如果你是铁头，如果你生在这样的家庭，八岁的时候遇上这样的事，你会怎样？铁头只用了半个月就跟李大夫学会了针灸，他很聪明，但他更有担当，换成是你，你能像铁头一样扛起这个家吗？”

秦明书：“没有经历，我无法大言不惭的谈感同身受，但我想，以后我再遇上类似的事，我不会只轻飘飘的议论一句‘他们很不幸’了，因为说不出，异位处之，我未必有他们过得好。”

李长乐骑在马上，一言不发。

如果换成她，八岁的时候恐怕只知道哭吧……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连一个八岁的孩子都不如。

薛棠的声音再次回荡在李长乐的耳畔：“是不应该随便去议论别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笑容的背后隐忍着多少辛酸，因为你更不知道现实对他们有多残忍，也不知道他们基于什么情况作出了选择，当然你也不知道他们在经历风雨之后所珍视的那份幸福有多么的难得。但至少对比之下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生活是别人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不敢奢求的，哪怕正身处困境的你，过得都要比别人正常的日子还要好，会投胎，你是幸运的，但一定要知道惜福。”

这话，大多是说给李长乐听的，可是秦明书觉得用在自己身上也很贴切，他是要珍惜，珍惜大嫂为他操心的每一天。

一个暗卫先薛棠一步回到了王府。

秦眀渊放下手里的书，抬眸问：“王妃让你回来，就为了说这件事？”

暗卫：“是。”

“她是王妃，安排个孩子去国学这点小事不用跟我禀报，直接找司危便是。”秦眀渊摆摆手，“去叫秦管家过来。”

暗卫恭敬的退到门口，转过身，没忍住撇了撇嘴。看看那上扬的嘴角就知道了，王妃能找王爷，王爷明明是高兴的，偏偏口是心非。

翌日，秦明书起的很早，早早的就去南曲班子叫李长乐。

李长乐已经收拾好，坐在门口抱着一个凉了的红薯啃着，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

慕显要早起扫大街，没时间做早饭，李长乐自己烤的红薯不是生的就是焦黑的，她只能翻出昨天中午吃剩的红薯勉强充饥。

看见过铁头他们的生活，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委屈了，反正再忍忍就能回宫了，没准她越惨回去的还越快呢！薛棠说的对，她是幸运的，这样的日子总归不会过一辈子。

见状，秦明书觉得李长乐特别像被人丢弃了的小狗，心里顿时划过一丝异样。他手速极快的把一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道：“别声张，但也别太感动，这是昨晚我吃剩的鸡腿，反正扔了也浪费。”

李长乐接过东西，一转身就跑进了屋，“我去换衣服，你等我！”

她知道，要偷着吃，否则可能会被人抢走，还可能连累秦明书抗旨。秦明书除了说话不好听，但人不算太坏，她不能因为自己连累了无辜，尤其连累的还是秦眀渊的弟弟。

就是，她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家的隔夜鸡腿也是热乎乎的还烤的焦香……

小白一大早就暴躁的撞碎了秦明书的院门，恨不得拆了秦明书的院子。

她每天五只烤全鸡，可是今天的全鸡都变成了单腿的瘸子，少的还都是右腿。

她闻着味儿就找了过来。

秦明书，你还她的鸡腿！

你一定是算计着，去偷别人的东西别人会告发，欺负她不会说话呗。

你等着，收拾完你，她要告御状！

小白找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秦明书，却发现了门口鬼鬼祟祟要开溜的追光，她二话不说直接扑过去。

追光，你这个帮凶，看她怎么收拾你！

追光嗖嗖嗖几下就爬上了树，对着隔壁的院子大喊，“三公子，救命啊！”

小白一声咆哮。

傻叉，秦明瑞在宫里。

她今天势必要让你吃点苦头，否则都对不起自己的虎样。

李长乐很快吃完，她突然对薛棠安排的行程产生了兴趣，她问秦明书，“今天去哪儿？”

秦明书：“去码头。”

感兴趣归感兴趣，李长乐还是不解，“你大嫂这样做，真的是在帮你提升唱功？”

秦明书：“当然，大嫂从来没骗过我。”

除了当初骗秦明瑞去当街打架和坑秦明月养男宠之外，真的没骗过他……

李长乐狐疑的看了看秦明书，“可是，去码头跟唱戏真的没关系吧？”

她怀疑薛棠是找的借口，真正的目的为了教育她……虽然，她不得不承认，经过昨晚的事，她的想法，对薛棠的想法，对百姓的想法，都多少有了改观。

他们二人到达码头的时候，薛棠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了。

李长乐看着码头上的玄衣身影，忍不住道：“码头好像是段景辰的地盘，你大嫂真的跟段景辰关系很好吗？”

这句话，没有什么嘲讽的意思，她就是单纯的好奇。

段景辰可是她父皇的人，那人的脾气不是跟什么人都能做朋友的。

秦明书做出了最合理的解释，“比起大嫂跟谁的私交，我们王府跟段家和墨家现在是合作关系。”

大哥当初为了维护大嫂的名声不惜用强横的态度说段景辰和墨白是秦家的家仆，他当然也要维护大嫂，他不能让人在外面议论大嫂跟谁如何如何了，更不允许任何人折损了大嫂的声誉。

这时候，薛棠已经来到了二人面前，坦然的看着李长乐，问道：“你觉得段景辰是什么人？”

不好惹的人？

不对，那是对于别人，武威王府应该根本不在乎一个段景辰。

李长乐顿了顿，“武威王的对手？”

薛棠点点头，“没错，所以对手靠着圣恩成了我们的合作伙伴，我利用他的关系办点事，难道还要手软吗？”

秦明书：“大嫂说的有道理。”

如此解释，别人更加没理由说大嫂跟段景辰有什么私交了。

李长乐一噎。

不是，你知不知道现在是在跟谁说话？

你难道就不怕她转头去段景辰那里告密？

薛棠扫了她一眼，指了指一旁的一块大石头，“我们去那里坐一会儿。”

李长乐心下嘀咕：来看风景吗？

可是她跟这女人一起看风景，感觉一点都不好。

一阵海风吹来，李长乐猛地打了个饱嗝。

满满的鸡腿味儿。

她赶忙捂住嘴。

不能叫人知道她偷吃了，尤其不能叫薛棠知道。

薛棠浑不在意，指了指不远处靠岸的船，“来了！”

李长乐：“……”

这么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突然觉得，薛棠说她几句，或者去告密，她还能有一点自己被重视了的欣慰。

又过了一会儿，李长乐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想她堂堂嫡公主，如今竟沦落到吃个鸡腿都要偷着，竟然还想被人告发……到底是她傻了，还是思想扭曲了，还是她突然接地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