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再次走进白氏诊所的时候，白商陆正背对着门，坐在一个靠着中药柜的折叠梯上，在整理他的中药。穿着白袍的医生把中药柜上所有的抽屉都拉了出来，重写抽屉上那些老旧得已经有些模糊了标签。

“楚小哥，你来了啊！我今天有点忙，药十分钟前才熬，你可能要等一会儿。”白商陆将“银翘”的标签贴到柜子上。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楚子航说。

“是啊，今天是我给夏弥开药的最后一天，她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吧？”白商陆在标签贴上写下“夏枯草”。

“···她没事了。”楚子航顿了一下，才回答。

“楚小哥，你是想和我聊聊菀之的事是吗？”白商陆没有回头。

沉默了几秒钟后，楚子航承认了，“是，但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开始话题，我不太会聊天。”

他刚刚说的最后一天不是指他最后一天来诊所帮夏弥拿药，而是明天就是姜菀之和赵旭祯的婚礼了。

今天林枫、夏弥还有路明非去即将举行婚礼的阳澄湖莲花岛踩点去了，他出于一些个人原因打算来和白商陆聊聊，但他和白商陆其实根本就不熟，贸然开启这样的话题未免不太对劲，所以他才会迟疑。

“你和夏弥第一次走进我的诊所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和菀之才是一类人。”白商陆一边往柜子上贴标签一边轻笑。

“你觉得你和她不是一类人？”

“楚小哥，你听说过刘阮遇仙的故事吗？”白商陆转过身，看着楚子航。

楚子航是知道这個故事的，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名为刘晨和阮肇的采药人。刘阮二人在山中采药迷失了方向，将死之时遇到了两个仙女，被仙女带回了仙境。仙女们热情地款待了他们，与他们结为夫妻，生活了一段时间。

然而，刘阮二人思念家乡，最终决定离开仙境返回家乡。他们回到家乡后，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三百年，家人和亲友都已经过世。他们感到十分悲痛，于是又想返回山中寻找仙女，但仙女们已经不知去向。

“我就是刘晨和阮肇这样的凡人，姜菀之是我偶然遇到的仙女。”白商陆笑。

楚子航深呼吸，一字一顿地，不止在对白商陆说，更像是跨越时空在与另一个人说：“可你的仙女没有‘不知去向’，你想找她，你就能找得到。”

他本不该来找白商陆，他原本就不擅长聊天，也不擅长做思想工作，在意一个仅见过两三面的人的事更不符合他的性格，但他从白商陆和姜菀之的故事里看到了那个男人的影子。

混血种和人类的相遇，明知道不应该，明知道是两类人，却克制不了想要靠近的心。

那个男人的故事已经无法更改了，但他希望白商陆可以做出和那个男人不同的决定。

“不是这样的，楚小哥。每个人的一生里都会遇见某个人，喜欢上她。有些人的相遇，就像是在春天遇到花开，他们会相恋、结婚、幸福一生；而有些人的相遇像是在冬天隔着冰看见浮上来换气的鱼，鱼换完气沉到水下去，就再也看不见了，什么结果都不会有。

我和姜菀之的相遇就是后者，我根本不了解她，从来没有弄懂过她的想法，我有什么资格去找她呢。凡人哪里配和仙女共度一生，有一瞬的相遇便已是天大的福气了。”

白商陆的话像利箭一样刺中了楚子航，他沉默了下去。就像苏小妍不懂楚天骄，白商陆不懂姜菀之一样，他其实也不懂···

“白医生你是不是太悲观了点啊。”一个声音伴随着小鹿皮靴踏在地上的哒哒响响起。

像妖精一样漂亮的女孩今天穿了一件波西米亚风裙子，肉色打底袜，踩着一双鹿皮短靴，裙子外面套了件毛茸茸的外套。

她抱着一大束五彩斑斓的花从诊所外走了进来，眯着眼睛对房间里的两个人笑着说，“鱼从水面浮上来也不一定是为了换气啊，有可能是对冰面上那个傻乎乎的人类很好奇嘛。完全可以带个冰镐去把冰面砸开试试，如果鱼没走，你就可以把鱼捞回家啦，煮汤还是养起来都可以的哦。”

楚子航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孩一愣，他看着女孩那双澄澈的眼睛里倒映出来的自己，好几秒后才问：“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林枫他们去莲花岛了吗？”

“本来我都到码头了，但在码头上看到有人卖花，我看着这束花觉得挺适合白医生的，我就临时决定不去莲花岛了，把这束花带过来。”夏弥朝怀里的花撇了撇嘴，将怀里抱着的花放到了白商陆的问诊台上。

“你觉得我适合菊花？”白商陆看着那束花里的几朵菊花面露难色。

“菊花只是点缀花啦，这束花的主花是这个，我是觉得送这个给白医生你寓意很好。”夏弥指了指花束里层层叠叠，花瓣紧密宛如多彩的绣球一般的花。

“是绣球花啦，绣球花在冬季才会开花，人们相信它有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和不屈的意志。它的花语是希望和永恒。有希望的话，就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到，毕竟希望可是雅典娜藏在潘多拉的盒子里，送给人类的最后的礼物。”

“你和我说雅典娜，我就只能想起来圣斗士星矢里那个让星矢给她打工的无良老板，老板跟苦逼员工说，要怀着美好的希望啊，要拿生命出来作战啊，燃烧你的小宇宙吧！希望啊生命啊，其实都是借口，哄你们这种小孩子的。”白商陆说。

“嘿嘿，星矢愿意为了雅典娜燃烧小宇宙，把希望和生命都押上去赌，当然是因为他喜欢雅典娜啊。白医生，你有这样一个愿意为了她，把命都赌出去的人吗？”夏弥嘿嘿一笑。

“我当然——”白商陆猛地一咬舌头止住了自己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

“白医生你自己好好考虑吧，你要是考虑好了，可以打这个电话哦，他说看在你是周敏皓朋友的份上可以收你友情价。”夏弥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放在花束边，回身几步拉住楚子航的手腕，眼里满是期待，“我刚刚在巷子里看到有人卖糖画，就订了一只糖龙，快陪我去取！”

少年被少女拉着离开了白商陆的诊所。

诊所里只剩下了医生一个人，白商陆从折叠梯上下来，走到了问诊台边。他看着夏弥抱来的那一大束花，手按在了花团锦簇的绣球花上，“希望吗···”

他捏紧拳头，打开了夏弥刚刚留下的那张纸，只见纸上赫然写着“宁拆十桩婚，不毁一座庙。专业抢婚团队为您服务！新年将至，特推出优惠活动，优惠期间，不要999，不要888，只要一百九十九万九千八百八十八，请拨打以下电话咨询队长林枫”。

巷子里，看着走在前面兴高采烈地举着一个比她脑袋都大的糖龙的夏弥，楚子航轻声问：“鱼真的是因为对人类好奇才会从冰湖里浮上来的吗？”

“那不然呢？！”夏弥转过身朝他咧嘴。

“鱼会好奇什么？”

“鱼心想我靠居然有人真的不吃魅惑，是不是游戏出bug了啊，不行，让莪来好好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夏弥吐了吐舌头，转过身跑到前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