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意识因为剧烈的头疼而暂时陷入了一片黑暗，直到黑暗里有个声音从远处传来。

那是风铃的声音。

叮铃，叮铃，浩瀚又寂寥。

让人想到有些冷清的月光下，海浪起起伏伏，鲸鱼游弋在海中发出的鲸吟。

又像是来自千万年前遥遥的呼唤。

林枫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片屋檐，屋檐一角挂着蔓延向远方的锁链，锁链上悬着风铃，风铃正不断被风吹动，发出了他刚刚听到的那种浩瀚又寂寥的声音。

而在屋檐之下，是巨大的窗户，窗外鹅毛大雪纷飞，有巨大的黑影在风雪之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挺美的吧，这场景。”有人轻声感叹。

一听那个熟悉的声音，林枫立刻像打了鸡血一样原地跃起，朝那個说话的人一脚踹了过去，“卧槽你这个死鬼你真没死啊！”

被他踹的人一个闪身就躲开了林枫的攻击，冲他咧嘴一笑，“我可是来救你的，这里是精神空间，迷失在这里对你可没什么好处。你对你救命恩人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你以为是谁害得我那么惨，难道不都是因为你把龙王之位交给我的缘故吗？”林枫面沉如水。

站在他对面的正是当初和他交易的龙王——尼奥尔德。

尼奥尔德今天仍然穿着他们深海初见时的那件白衣，只是比起林枫已经变得成熟了许多，甚至都变成白毛的大人模样，他仍然保持着初见时那幅半正太半少年的样貌。嗯，是很容易被怪蜀黍怪阿姨们抓去rua的类型。

“可我看你自己也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尼奥尔德笑了笑。

“那叫苦中作乐，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那你确实挺乐观的，乐观过了头，以至于踏入了你不该踏入的地方。”尼奥尔德一挥袖，窗前就出现了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小火炉煨着的铁壶里传来水滚的骨碌碌声，“来喝杯茶慢慢聊吧！”

“什么不该踏入的地方，你是指高天原还是指赤鬼川？”林枫反问。

“我是指日本。”尼奥尔德双手撑在桌上，下巴贴着手背，“古往今来无数人想获取白王的力量，但他们一无所获。就连伊邪那岐和须佐之男融合白王的遗骸，变成的也只是不完整的八岐大蛇，而非真正的白王。你为什么要到日本来，为了获取白王的力量？”

他的表情认真，但说到“获取白王的力量”时，语气却带了些诱哄的味道，似乎很期待林枫给他一个“是”的答案。

但巧了，林枫最喜欢的事就是对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不。何况虽然林枫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他心里一直很抗拒“获取白王之力”这个想法。从积攒力量、击败奥丁、为即将到来的末日做准备的角度出发，获取白王之力是最好的选择。但他的心里对这个想法却非常不安，仿佛这个想法是什么致命病毒，一旦沾上，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心底深处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对他说，这是绝对不能去想的念头，一旦去想，他或许就会失去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但见了鬼，人家路神人是纠结和小魔鬼的交易，毕竟每次交易都是1/4条命。又没有魔鬼找我做什么要命的交易，我有什么好纠结的！

林枫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一边坚定地对尼奥尔德摇了摇头。

尼奥尔德脸上顿时露出了无趣的表情，“既然你不想获得白王的力量，那你到日本来干什么？来日本做红娘？我还以为只有那个家伙才这么无聊天天想着怎么给他哥哥介绍对象。”

“你才做红娘！等等，你知道路鸣泽？我是指那个‘路鸣泽’，不是那个路鸣泽！”林枫迟了一拍才抓住了尼奥尔德话里的重点，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怪异了起来。

尼奥尔德留给他的记忆在见到路明非和路鸣泽时都没有触发，从夏弥和路明非的相处来看，她这个大地与山之王对路明非也没什么认识。哪怕说大耶老师诡计多端，影后本后，演技好到骗过了他，芬里厄总不会也是影帝吧，芬里厄也没认出路明非啊。

龙王里唯一认出了路明非的，似乎是康斯坦丁。但康斯坦丁由于紧急破茧并且被“大小姐”吸了太多血的缘故，失忆了，所以问康斯坦丁路明非是谁，肯定是问不出结果的。

“我知道。”尼奥尔德点了点头，轻笑。

“卧槽！你知道你不告诉我！”林枫瞬间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瞪着对面的龙。

“有谁规定我知道的事就必须告诉你？我两是合作关系，又不是夫妻关系。就算是夫妻，也不会向对方交付所有秘密吧？”尼奥尔德耸耸肩。

“妈的，鬼才愿意和你是夫妻关系，要不是你当初威逼利诱，我和你连合作关系都不会有！”林枫对这个遍地都是谜语人的世界彻底绝望了，就是因为这个他当初才不想继承什么龙王之位。

“是啊，是我威逼利诱···”尼奥尔德看向窗外那个巨大的黑影，话音变得有些沉，但下一秒他又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但你一直以来就吃这一套啊！”

“什么叫一直以来，说得好像我们很熟一样，我跟您老一点都不熟好吗！”林枫转向窗外那个被暴风雪掩映起来，尼奥尔德刚刚注视的黑影，“那是什么？”

“冰海铜柱，尼德霍格记录祂战胜白王的功绩的铜柱。”尼奥尔德坐直了他原本没个正型的身体，似乎是出于对这件往事的尊重，“也是白王绝对不会复苏的关键。”

“白王绝对不会复苏的关键？”林枫闻言一愣。

“你不奇怪吗，黑王尼德霍格为什么会允许白王留下骨和血给人类，甚至放任白王血裔存在而不剿灭。对祂来说白王即是大逆，祂为了杀死白王，耗费了许多力气，比起杀死白王的出力来说，剿灭所有的白王血裔对祂来说甚至用不着多动动自己的小拇指。”

“我确实挺奇怪这个的。”林枫重新坐了下来，摆出了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

“因为尼德霍格是故意这么做的。祂将白王的精神自身躯中提取了出来，封印于冰海铜柱之中。冰海铜柱内的炼金矩阵会带着白王的精神一遍一遍地重演白王的失败，但白王的精神却也永远不会真正死去。

既然没有死，那么给人类留下骨和血的所谓‘复活’的手段自然也就不管用了。白王的精神被困在冰海铜柱中无法转移回祂的骸骨之上，所以祂留下的骨即使与祂留给人类的血重新聚合，能产生的也不会是真正的白王，而是八岐大蛇那样诡异的生物。

而如果骸骨更幸运一点，得到了来自高阶龙类的基因补完，跨越了伪王阶段，由此诞生出来的新生命也不承载白王的精神。我们将新诞生出来的东西形容为白王二代恐怕更合适。还有什么比这样让白王看着自己留下的复活手段为别人做嫁衣更好的惩罚方式呢？”

尼奥尔德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出了这个故事，林枫一时半会也难以确定祂是在嘲弄白王，还是在嘲弄黑王。

“我没记错的话，冰海铜柱在尼德霍格死后就被毁了，那么白王的精神岂不是被放出来了？”林枫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

“尼德霍格又不是想不到冰海铜柱有被毁的可能，祂在铜柱上的炼金矩阵并不会随铜柱被毁就失效。”尼奥尔德淡淡地说。

“可按照路鸣泽的说法，白王是会复活的。”

“你未免也有点太相信他了吧？他可是个为了自己哥哥好什么事都敢干的家伙啊，他对他哥哥恐怕都没几句真话。”尼奥尔德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既然是这样的话，你之前又为什么会说我不该踏入日本。”林枫的眼睛注视着对面的尼奥尔德。

“那是给你的忠告，而非给你的答疑。”尼奥尔德叹了口气，“你来都来了，现在叫你跑也来不及了啊。好了，你也该醒了，不然会迷失在这个世界里哦。”

他打了个响指，林枫的身影就在这处空间里消失了。

大雪中的屋檐下，依旧有穿着白袍的人静静地坐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风雪吹进了屋檐里，吹起与雪同色的长长的发丝。

“好像忘记请他喝一杯茶了。”茶杯里倒映出了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笑着眯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毕竟只要开了先例，交易就停不下来了啊，尼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