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停地冲刷着整个城市,东京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雨,风声呼啸,像是婴孩的哭声那般尖锐。
空无旁车的高架路上,黑色悍马飞驰,溅起一人高的水花。
“砰!”
“砰!砰!”
悍马的车身被无数紧紧跟随在它周围的黑影敲响。
“卧槽卧槽卧槽!”驾车的乌鸦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平复自己看到那些毫无掌纹的白色手掌贴在车窗上时,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小心脏。
他自诩身为少主,啊不对,现在应该叫大家长了,他自诩身为大家长的家臣,见过的大场面比一些人吃过的盐还多。但这种在高架路上被一群神话故事里的天狗狂追的场面,他还真没见过。
身穿盔甲、背生双翼、面色赤红的天狗们不仅用有着蹼一样结构的苍白手掌大力拍着悍马车身,还努力把自己的脸往车窗上贴,但它们脸上细长的而笔直的鼻子显然没办法折叠,因此它们只能用鼻头顶着车窗,睁大金色的眼睛,从车窗往车里瞧。
乌鸦也不太确定现代科技下顶级的防窥玻璃能不能挡住这些家伙的视线,但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尸守在找的,应该是大家长。乌鸦借着车内的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源稚生。
“别看我,看路,转弯!油门到底!”源稚生大喝的同时,将蜘蛛切从刀鞘中拔出,他反手握住刀,用蜘蛛切洞穿了悍马厚实的车门。
全力加速的悍马带着蜘蛛切,将一侧仅追着他们的天狗全都砍做两段,黑红的血液飘飞在空中,不少溅到了车窗上,又很快被暴雨冲刷掉。
看到鲜血,天狗们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还发出了介乎欢喜和哭泣之间的尖啸,它们鼓动翅膀,紧紧追随着高速奔驰的悍马。
简直仿佛像是狼群在将猎物往围猎圈里赶。
前方的高架路上出现了数个比追着他们的天狗还要更高大的天狗,它们毫不躲避地直接向着悍马对撞而来。
“别刹车!我要一個摆尾效果!”源稚生握紧了蜘蛛切。
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了甚至盖过了咆哮的引擎的刺耳噪音,这不是刹车带来的摩擦,这是“响胎”。作为一个偶尔飙车的前“暴走族”,乌鸦知道这是动力已经超过了轮胎极限的预警。
但他是源稚生的家臣,家主要他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他的脚牢牢地踩着油门。
悍马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化作了一匹狂怒的野马,直直地向着拦路的天狗笔直地冲了过去。五米,三米,两米,乌鸦猛打方向盘,悍马如同神龙摆尾一般旋过车身,被源稚生紧紧握住的蜘蛛切斩过天狗们的身躯。
悍马失速旋转,碾过天狗们断裂的身躯后,在高架路上转了两圈才稳住车身。
“后面那些天狗没有再追上来了。”樱在平稳下来的瞬间就立刻回过头观察后面的天狗。
原本紧追着他们的天狗隔着地上被悍马碾碎一地的同伴的骨骼,看着悍马车,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樱也说不好它们究竟是畏惧了,还是另有其他计划。
“看来是老大太凶残把他们吓到了。”乌鸦继续踩下油门,向前方开去,“我们现在是在尼伯龙根里吗?”
“准确点说,我们现在是在夜之食原里。”源稚生将蜘蛛切收了回来,刀槽里还残留着黑红的血珠。
乌鸦愣了一下,“那不是神话中月读命管理的夜之国吗?为什么会在东京?”
“你们的级别不够,不知道也很正常,事实上我也才从龙马宫司和上杉前辈那里知道不久。东京对于日本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很古老的城市,它1457年才建成,而建立了它的人名为太田道灌,他是上杉家的家臣。”
“难道在东京建城就是因为夜之食原?”乌鸦张大了嘴。
“是,太田道灌建立东京城,是因为家族在这里发现了失落多时的夜之食原,需要将这片土地置于我们的管理之下。结果阴差阳错,家族在历史中支持的北条氏落败,东京城被德川家康夺走了。
或许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武德,德川家康将这座城作为了幕府政权的中心。这座城开始越来越大,越来越繁华,甚至成为了日本的中心。这时即使是家族,也没办法把这座城重新夺回来,并把上面的居民赶走了。”源稚生叹了口气。
驾驶座上的乌鸦猛踩刹车。
后排的源稚生毫无防备之下头直接撞在了前排的驾驶座上。
“就算惊讶也不至于踩···”源稚生的话停住了,因为他也看到了出现在车前方的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魁梧的,像是巨人一样的黑影,之前拦路的天狗和它相比简直是小孩和两米高篮球运动员。悍马的车灯照亮了它身体下方的长尾,强劲有力的长尾上青灰色的鳞片张合,发出金属撞击的锵然声,雨珠落在那些鳞片上,碎裂成更为细小的水沫飞出。
巨大的骨翼在空中展开,以某种特殊的节奏振动,覆盖着黑色铁面,长着凸起骨节的脸上,两个不比悍马车灯亮度逊色多少的金色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悍马。
“那···那是什么东西?”乌鸦惊呆了。
“龙形尸守。”源稚生艰难地说。
似乎是听到了源稚生的声音一般,拦在路上的龙形尸守张开了巨口,如同荆棘一般的利齿从它嘴里暴露出来,它发出了尖锐的嚎叫声。在它的召唤下,之前那些没有继续追赶悍马的天狗也从高架路下方飞出。
无数天狗黑压压地围着悍马车,一圈又一圈,它们不再赤手空拳,而是从盔甲里拔出了暗金色的刀,刀锋对准了悍马车。
源稚生亮起了黄金瞳,他握紧了蜘蛛切,另一只手伸向车门的门把,“它们的目标是我,别管我,你们直接开车走。”
他们本是要去玉藻前阻止犬山贺和昂热发生冲突,担心会被昂热和庞贝理解为他意图不轨,临行前源稚生特意叫乌鸦把车上原本携带的如单兵导弹那样的武器给卸掉了。
乌鸦在成为他的家臣前,是个高利贷组织的军师,他的言灵并不适合战斗。而樱的言灵·阴流配合特质刀刃攻击性不低,但那是对人而言,轻薄的刀刃在天狗和龙形尸守的面前甚至造成不了多大的伤口。
此时整辆车上真正能作为武器使用的,只有源稚生自己。
在他将要打开车门时,樱伸出手,女孩素白的手搭在源稚生手上,紧紧地拉住了他。
“老大你别搞笑了,我和樱都是你的家臣,哪有家主送死,家臣自己逃生的道理。”驾驶座上的乌鸦也回过头说。
“再拖下去三个人都走不了,我还有言灵,你们在这里我施展不开。”源稚生硬下心,将樱的手从自己手上摆开,他拉开了车门,“听话是女孩子的美德。”
源稚生向前迈步,离悍马的距离越来越远。
天狗们的目标果然是他,在他渐渐拉开和悍马的距离之后,天狗们也缩小了包围圈,将悍马扔在了包围圈外。他听到了悍马启动的引擎声。
源稚生放下心来,开始深呼吸。
敌人太多了,只靠刀,蜘蛛切砍到卷边也应付不了这么多敌人。他还有言灵,但王权是个一次性的言灵,用完之后源稚生不说直接报废,基本也是再起不能了。不过王权的这一致命弱点,他并没有告诉过自己的家臣,想来樱和乌鸦会觉得他一定能大杀四方吧。
这样也好,至少在他们眼里,自己到死都是赫赫的天照命。
源稚生嘴角勾起一个笑,黄金瞳在他脸上燃烧起来,蜘蛛切出鞘,源稚生蹬地而起,匹练般的刀光向龙形尸守斩去,古奥的龙文被那个劈向龙首的身影念出。
言灵·王权,全力释放。
天狗们从空中坠了下来,脊椎骨撞在地上发出开裂般的巨响,它们正一寸一寸地被压入高架桥的路面中。
还能撑起身体的唯有正前方那只巨大的龙形尸守,它艰难地抵抗着王权领域里的巨力,伸长脖子向源稚生咬来。
龙首和蜘蛛切撞在了一起,蜘蛛切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一般,带着十几倍的重力砸在了尸守头上,将尸守整个脑袋都狠狠砸进了地里。
灰尘还没来得及弥漫就被重力压回了地面,高架路猛然震颤,路面被砸出了巨大的凹陷和无数裂痕。
尸守巨大的脑袋被源稚生砸了个粉碎,在碎裂的龙首中,源稚生顶着眼前发黑,艰难地站起身。
王权的效力开始缓缓减弱,被压入路面的天狗们开始挣扎着试图爬出来,它们全然不顾自己外翻的骨骼和断裂的身体,只是努力地在地上爬着,试图向源稚生靠近,这场景简直如同骷髅们推开墓碑爬出坟墓。
我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吗,我是蛇岐八家历史上死得最没有价值的皇了吧。源稚生挣扎着想挥舞蜘蛛切斩断那些要靠近他的天狗,却因为王权使用后的脱力而动弹不得。
突然,引擎声大作。黑色的悍马撞破雨帘,车胎碾过数个天狗,向着龙形尸守的身躯开了过来。
去而复返的悍马车没有刹车,而是直接冲了过来,车里的乌鸦猛打方向盘,又是一个摆尾,车身在源稚生面前一转。
源稚生的眼睛突然睁大了,他想张大嘴喊不要,你们这两个傻子。
他确实砍碎了龙的脑袋,但龙这样的生物,为了控制巨大的身体,本身就有多个神经中枢,它们的另一个大脑,就藏在脊柱里。没有死透的龙那条强劲的尾巴抽了过来,而悍马车挡在了源稚生和那条长尾中间。
就在车里的两人还有车外的源稚生都在即将到来的悲剧前睁大眼睛之时,银蓝的光芒自远方而来,数十米长的光斩在了那条长尾之上。
龙的长尾当即就被斩为了数节,重重掉在了地上。
随着沉重的龙尾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个轻巧的身影,多日不见的人落在悍马车车顶,手里的长剑插进了龙形尸守的脊柱神经节里。
林枫拍了拍手,垂下头,对着愣在地上的源稚生一笑,“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象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