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安城,街道上。
易宁看着前方拜倒一片的众人,有些无奈。
回头再看一眼在亭午背上睡得香甜的童钱,易宁摇摇头,向城门口走去。
“易宁见过诸位,只是这礼节太重,其实无需如此。”
离近后,他也拱手还礼,“诸位请起。”
说完,易宁重新抬头,对上前方诸多目光。
这里面他最熟悉的是国师仲博,此时这位老者表情和善,等待下文。
在他身边是一个中年儒士,气机雄厚,想来便是王阳明说的此方天地坐镇者,姜曳了。
之前易宁在童家村为孩子授课时,与对方有过短暂对视。
后方则是两列文武官员,此时这些人看向自己这边,神色认真无比,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后,易宁目光与身穿吉服的大乾皇帝对上。
周炟立马侧身,让出一条崭新的红地毯大道,地毯直通城内,一眼望不到头:“易前辈请。”
“陛下叫我易宁即可。”易宁笑道,也不矫情踏在红毯之上。
如果这周炟品行没问题的话,以后和他打交道时间应该不少,这也是易宁来汴安的主要原因。
“那寡...我就斗胆称呼您一声易先生。”
周炟犹豫一下,还是没敢喊全名,他快步跟上,并想帮易宁牵牛。
结果他手刚摸到亭午脖子,亭午就“哞~”地一声猛然侧头,不让周炟碰它。
易宁一边走,一边笑骂:“记仇的玩意。”
周炟不解,想了半天还是问道:“我有得罪过先生这水牛?”
“陛下不用管它。”易宁笑道。
亭午记仇地方,自然是以前自己祠庙被砸之事,命令虽然是三教下达,执行却是大乾之人。
“这汴安不愧是一国之都。”
易宁此时已经入城,之前从远处眺望城墙,就让他觉得汴安雄伟。
此时入城,才知汴安城内更是壮阔,建筑的规划安排合理,再加上一些仙家手段,其繁华有序不输现代都市。
只是此时街道上见不到百姓,易宁抬头,望向身旁房屋,房屋二楼有个孩子,露出半個脑袋在那偷瞧。
孩子眼神中满满好奇,特别是他看到亭午身上熟睡的童钱时,乌溜溜的眼珠更加明亮。
孩子目光看到易宁,易宁冲他微微一笑,孩子正欲回笑,却突然消失在窗前,好似被自家爹娘给扯回去的。
随后房子中传来大人的训斥声,以及孩子哭声。
周炟也注意到这点,解释道:“京都百姓大都于富贵人家打工赚钱,农耕较少,见到水牛好奇心重。”
易宁却突然收起笑容,问道:“我若不喜他们这样看我呢?”
此话一出,周炟愣住。
国师是与易宁吃过饭的,大致明白对方什么性格,反应最快,他心神一紧,看着周炟,手掌下意识握成拳头。
易宁站在原地,亦是看向大乾皇帝,等待他的答案。
一朵棉云遮住晨曦,汴安在这一刻也暗了下来。
许久,
周炟突然勾了勾嘴角,“周炟其实能看出,这句话只是先生的试探,看我品行如何。”
易宁微笑点头:“那你为何还思考半天。”
“因为后来我又发现,这层试探还有一层试探。”
周炟望着之前易宁眺望过的房屋,继续阐述,“第一层试探,是看我是否爱民,但您知道我能猜出第一层,所以便有了第二层试探,这层试探,是看我是否诚实。”
易宁:“确实如此。”
“但要是我都猜出来,这就成了先生的阳谋,让我不得不实诚回答。”周炟叹了口气。
然后他接着说道:“我的答案是,只要先生开心,我可以放弃这几家百姓,因为先生开心了,才能救更多百姓。”
此话说出后,周炟整个人都轻松几分,他知道最好的答案不是这个,但这是他本心的答案,藏不住,没法藏。
他没发现,身后的国师神色从紧张变为轻松。
“陛下为我介绍下这汴安城?”易宁没有再继续上个问题,迈步向前行去。
这时,遮住阳光的白云总算飘远,晨光重新从天空洒下,且变得更加热烈。
周炟有些懵,这是过关了?
仲博从身后推了下他:“陛下还不跟上易前辈!”
“对!”周炟恍然,连忙小跑跟上,开始向易宁介绍这汴安的历史人文。
慢慢的适应易宁性格后,周炟也不再拘谨,介绍起来更加的流畅。
仲博与姜曳坠在后边。
“恭喜仲博,大乾国力有望更进一步。”姜曳说话并没有上五境的架子,毕竟对方师尊是十二圣贤,按辈分,他还应该叫国师一声师叔。
仲博想要谦虚,但脸上的笑容怎么藏都藏不住,索性直接说道:“借姜先生吉言,师尊算过,大乾未来可不止这么一小步。”
姜曳思考后,点头:“如果这位前辈愿意帮忙,确实不止一小步。”
他们俩都知道那场半圣级别的战斗,并且还是姜曳帮忙遮掩的天机。
只是事后姜曳正准备将此事上报文庙,又遇到王阳明一步成儒家仙人。
儒家再多一仙人境的强者,这事,可比剑仙战斗要大的多,毕竟关系到文庙切实利益,于是姜曳便又在天幕等候。
后来他与王阳明有过请教沟通。
话题最后,王阳明特别嘱咐关于易前辈的事情,莫要上报文庙。
虽然不解,但这事换一位仙人境人情,他姜曳自然知道如何取舍。
因此,直至今日,知道易宁战力的人并不多。
刚好这会现场就有两个。
“秘密”这两个字,总是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所以,姜曳犹豫一下,还是向仲博说道:“给你透露个事情,关于承天国的。”
仲博收起玩笑神色,静待下文。
姜曳:“承天国这次敢突然向大乾出兵,原因你应该知道。”
“阴阳家大能,陈清?”仲博反问。
姜曳以法力传音:“是阴阳家的手笔,也是陈清,但还不止陈清,这事背后,我们文庙查到,半圣榜上那位,也有出手痕迹。”
“阴阳家最强者,无仪?”
“仲博猜的没错,阴阳家修士擅长趋吉避凶,自从陈清敢无视文庙规矩,插手两国战事,我就感觉有问题,回到文庙请圣贤演算,发现陈清背后,还有无仪的影子。”
“那麻烦了!”仲博眉头紧锁,“阴阳家谋我大乾有何深意?”
“此事本该是文庙机密,告诉你,我其实已经逾越规矩,其他我真不知了。”
姜曳摇头后,又看向前方白袍,“而且也未算绝境,承天有阴阳家,你大乾不是还有这位嘛。”
这仿佛是最好的兴奋剂,仲博听闻眉头也渐渐松开:“无仪可打不赢沈懿,只要易前辈在,任他山雨欲来。”
今天的汴安注定载入史册。
一条红地毯贯穿皇城与城门,两人行于最前方,一人左看右看,一人充当导游。
而导游那人,竟是当今皇帝陛下,当真离奇。
还有两人行于他俩身后,一人玉璞,一人元婴。
在他们身后,还有让百姓们仰望的文武百官。
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大老爷,这会走在红地毯上,如履薄冰,一句话都不敢交谈,专心调整步伐,生怕慢了,快了。
全程徒步,行走距离又长,因此这一幕幕被无数百姓看在眼里,都是啧啧称奇。
待到烈日当空,百姓们终于接到旨意,可以出门正常生活。
他们午饭都不吃,一个个聚在一起,聊着今日所见所闻。
一时之间,满城风雨,茶余饭后都是那个年轻人。
“我敢肯定那位就是穿的白衣服,而且头发都是白的,我二伯的大姨的孩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我呸,刘三刀,你吹牛不打草稿,皇帝陛下亲自陪同也就算了,你居然说一个年轻人白头发?哈哈哈,太搞笑了!”
“张麻子,你好意思笑?听说你当时躲在被窝里,抱着自家娘们,吓得瑟瑟发抖,偷看一眼街道都不敢呢。”
“你再说一次!”
“说就说!”
酒楼内,两个闲汉互相对骂,争得面红耳赤。
其他吃客在一旁看得乐呵。
“白衣白发?听说还姓易?”许尧臣端着一碗白米饭,心思却飘得老远。
今早的西门礼仪,许尧臣无官无职,自然没资格参加。
本以为是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此时酒楼吃饭,听到百姓交谈,让他直起鸡皮疙瘩。
难道,真是易兄?
不可能,不可能,易兄虽然是仙人,但这京都仙人多了去,他怎会有资格让陛下亲自陪同。
“倒是陛下这边,到底什么意思?”
许尧臣看着桌上的一封邀请函,又陷入沉默。
这封信是锦衣卫送来的,就在刚才。
信的内容,许尧臣已经看了。
[做好准备,近日前往宫内参加文宴,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落款章印是周炟二字。
“听说这几届的状元,亦是收到此信,莪不是被放弃了吗?”
许尧臣猛刨一碗饭后,再抬起头,目光中全是决然神色,“不想太多,这可能是我最后机会,我必须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