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宁周身彩光流转,眼眸开合间整个新也城都被他一览无余。
猎猎罡风吹动白袍,他的白发亦被罡风吹得四散飞舞,仿佛是激怒的火焰,只要一经触碰就会燃烧起来。
易宁嘴唇轻抬四下,轻轻吐出四个很简单的字:“敕令天地!”
然后整個人身形急坠,落于新也城中,手掌拍在大地之上!
大地开始摇晃,与那四字真言一起,一刹那充斥整片新也郡的版图当中。
版图边缘,一座青山之中。
一男一女两人正于山间前行。
“甘草。”童钱嘴中念叨,并弯腰采下一颗草药。
土地爷苦着脸按照对方提出的要求带路,以搜山之法寻找对应之物。
就在这时,“敕令天地”四字传入他俩耳中。
童钱耳朵动了动,然后接着采药,她如今已经明白师父有多厉害,也明白师父性格,所以易宁这般行为,姑娘并不意外。
过了许久。
“咚!”
土地爷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指着新也郡城方向,犯了口吃,“这...这...这”,可他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
这由不得土地爷不惊讶,神祇出生的他,寿命悠长,只要香火不断,便可以长存世间。
所以,这个土地爷虽然修为拉胯,但是修道知识却没少看,也不算个修仙小白。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听到那四个字才会这般震惊,即使如今天地还没任何异象显现。
关于敕令之法的记载文献,被土地爷从记忆中迅速翻找出来。
[敕令]这两个字,于凡间是帝王发布的立法,于修士间则是大神通者对他人下达的圣谕。
它代表着无上权威与不可拒绝。
故,敕令之法有两点特别重要。
第一点,是被敕令之物,这个物体必须是敕令之人擅长之道,如今常见的敕令之物有雷电、山岳、精怪等等。
第二点是发出敕令之人的名字,这个名字必须要有位格,被天地承认的位格。
位格,说着简单,实际门槛却难如登天,哪怕是大部分仙人境修士的名字都不够格。
比如他这土地,虽然亲和土属,但要是敢喊出[土地敕令山岳]之言,立马便会被法则反噬,灰都不剩一点。
综上两点,
敕令之道要求就高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堆积无数修士性命,诸子百家也只琢磨出了几道敕令之法。
如,[风火雷电,沈寇敕令。]、[枯木逢春,子回敕令。]、[金甲斗灵,九空敕令。]
还有一些其他的,但都是如上那种,敕令之人得是这方天地最顶尖的人物。
普通修士利用带着这些人物气息的物品,再借用他们名号,对天地灵物下达旨意,虽然威力很大,但不管成与不成,都会欠下因果。
因此,敕令之法大多是修士们压箱底的手段,且无数年就那么几个敕令口诀,从无增加。
而今天,土地爷居然听到[敕令天地]这四个字!
敕令口诀不加敕令人的名号,只有一种情况......说这话的人,没有借用他人名号,是用的自己名字作为敕令位格。
但这只是让土地爷愣住,真正让他从石化中恢复再一屁股跌坐在地的,是对方敕令之物。
“我的娘嘞,天地也能敕令吗?”
土地爷坐在地上,望着天空,觉得自己认知中的修行世界崩塌了。
与此同时,天空处的白云停止了飘动,即便是天穹处射下的猛烈阳光,也跟着被冻结。
土地身形晃动,童钱亦是如此,不是他们站不稳,而是整个新也郡的地面都在晃动。
仿若这处天地收到旨意,在排兵列阵,等待下一波命令。
“童前辈,您师父是谁?”土地爷实在压不住心中情绪,转头询问童钱,甚至忘记对方是个聋子。
他等了下,发现对方没反应才想起此事,又以传音再问一遍。
童钱回答得非常骄傲:“我师父名叫易宁!”
“易宁?怎么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土地爷喃喃。
还不等他再做细想,又是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凶秽消散!”
言出法随,天地早就做好准备,当这句话响彻新也郡疆域时,异相现!
罡风从天幕处吹拂而下,风如刀,却又有灵性。
它就像是一个筛子,筛选出得病的动物,蝙蝠、水濑、老鼠,哪怕是跳蚤都未放过,被它刮中的动物随着风声,化为点点尘埃。
与罡风一同产生的,还有地底时不时传出的动物嘶叫声,显然躲在土地中的老鼠,亦是无法逃过天地磨盘。
“您师父是在与年惊惮斗法?!”土地坐在地上,摸了摸山中泥土。
在他的感知中,原本与之亲切的土地,此时坚硬如钢铁,宛如铁面无私的士兵,只听从一位将军的号令。
“师父不是在斗法。”童钱将此处的甘草全部采完,又用鼻子嗅了嗅,确定没遗漏后,继续说道,“他是在救人。”
然后,
易宁的声音再次传入他们耳中,佐证童钱说法。
“却病延年!”
话音落,白云重新恢复飘动,青山绿水归于平静。
土地感知中,脚下土地已经回归正常,仿若什么都未发生。
“哒哒哒——”
他抬手擦去脸上的一滴冰凉:“下雨了?”
而后土地爷昂起脖子,这才发现天空的白云不知何时变了脸,化为乌黑色。
乌云左拥右挤连成一片,将秋日都给遮住,两三点雨滴试探着从天空落下,重新打在土地爷的脸庞上。
一滴、两滴、三滴。
他并没有去躲,因为土地爷觉得这个雨滴打在身上竟意外舒服,心中甚至生出雨为何不多一点的想法。
就在这时,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打断他所有想法。
土地爷因为念头生起,导致瞳孔都缩成针孔。
他这一次都不敢再去询问童钱,而是自言自语,不断呢喃。
“易宁?半圣榜......第四?易宁......”
......
新也城中。
一位阿婆跪在自家院中,向她知道的一切神仙人物祷告。
这次妖邪肆虐,她家也未能逃过一劫,老伴前几日就撒手人寰,儿子与媳妇也是卧床不起,奄奄一息。
这时,阿婆感觉视线变暗了,慢悠悠地抬起头看了眼天色。
“唉,要下雨了吗。”
阿婆说得无精打采,近日发生的事情,让她本就浑浊的目光弄得更加暗淡。
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向着屋内走去。
“婆母慢点。”
两个六七岁的娃娃从屋子里跑出,来到阿婆身前想要搀扶一二。
看到孩子,老人的眼眸才略微恢复一些神彩:“乖孙,下雨了快回屋去。”
随着他们跑入屋内,天色也彻底暗淡,雨水化作温柔的灰美人,来到这片天地间。
她冰冰的纤手附摸着屋檐,抚弄新也郡中无数黑砖、灰瓦,奏响天地旋律,也将响午一下子变成了黄昏。
屋外的雨声更加密集,就连空气也被雨打得有些湿润。
冷空气窜入昏暗的屋内,让阿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视力要比之前清楚几分。
两个孩子跑到床边,娃娃将床两侧的蚊帐放下,因为床上躺着他们的爹娘。
就在这时,
一个孩子发出一声呐喊,声音很稚嫩,却充满着惊喜:“婆母你看,爹娘皮肤变白了!”
这句话拨乱老人心弦,赶忙来到床前,当看到床上皮肤不再乌黑的两人,阿婆只觉得心里被倒上一瓶醋,眼睛开始湿润,而后老泪纵横。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了!”邻居的呐喊声传入屋内,将阿婆从万般情绪中拉了回来。
“对对对,肯定是老天开眼了,乖孙快跪地感谢老天爷。”
门被关住了,窗也被关住,老人点起一盏许愿灯,跪在灯前虔诚祈祷。
灯光混浊,在屋子中左右摇曳,仿佛顷刻间就会熄灭,但就是这一缕光线,打破整个黑暗!
有雨水顺着地面漫入小屋中,孩子们趴在门缝处,惊喜地叠着纸船,再一只只放出去。
有个孩子突然抬起头,将脑袋贴到门缝上,他清澈的瞳孔中,正印着一个男子。
男子穿着白袍,走在院子外的街道上,任凭大雨打在身上。
这个白衣哥哥好像注意到自己的注视,侧过头对着自己......笑了笑?
于是,孩子下意识也露出一个笑容。
街道上的易宁,小屋门口的孩子,两人隔着一扇大门,笑得格外灿烂。
......
易宁冲孩子笑了笑,然后继续漫步在雨中。
街道上的积水顺着青砖碎石流向远处混成小溪,湿润的空气中是一缕缕七彩池水。
他宛如是个老农,在巡视自家麦田,入眼处皆是丰收景象,无病无灾。
有年轻人在雨中狂笑,他的邻居翻越围墙而来,与他一起相拥而泣。
有士兵在雨中肆意奔跑,盔甲撞击着盔甲,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响声混合着雨滴声,将喜讯传遍千家万家。
带着红色头巾的驱傩之人脱下怪异服装,穿上农服,开始计划着新的一年田中之事。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日,岁岁平安。”
易宁将一切看在眼里,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他觉得很值得。
即使这般消耗功德之力,并没有任何回报。
但,
千金难买爷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