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我得到的信息，你是沈寇的弟弟对吧。”

客栈之中，易宁手指旋转着茶杯，沉声问道。

沈懿耸耸肩，依旧笑嘻嘻的：“是的。”

“为什么？”

“一个娘生的，没办法啊，我也不想。”

“你知道我问的为什么不是这个。”

“......”

面对易宁严肃的目光，沈懿嘴角的笑容慢慢收起。

餐桌前，两人不再说话，他俩的沉默，让整個客栈气氛都跟着压抑起来。

食客们不知怎得心情沉重，也就没了吃饭的兴致，陆陆续续开始有人结账走人。

就这样，直到客栈中只剩角落的那桌后，这位剑仙半圣不再吊儿郎当，也总算开口。

“易宁你是上古时期苏醒的人吗？”

“不是。”

“这样吗？”

沈懿抿抿嘴，“不过也没关系。”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那你觉得如今天下史书记载的历史对不对？”

易宁闻言，想起在神源神庙中了解到的神祇战力，既答：“不是很对。”

“确实，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而胜利者是三圣。”

沈懿握紧拳头，“你知道吗？以前天下战力最强者一直不是三圣！”

易宁停止旋转茶杯，静待下文。

沈懿说道：“从上古时期有神祇便强于三圣。”

易宁即答：“这个我知道。”

“那你可知，上古神祇隐退后，诸子百家的时代里，虽然三教已然独大，但三圣依旧不是最强！”

“嗯？”

易宁轻咦出声，他脑海中浮现出俸苍与邀桂的名字，但分析一下后，又觉得不对。

“咔嚓!”

陶瓷茶杯被沈懿捏碎，发出一声脆响。

他不知何时眼眸已经布满血丝，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师父才是最强！”

易宁正襟危坐，他这次本来是冲着沈懿道家身份来的，没想到居然还得知关于三圣的隐秘。

“哼，三圣，欺世盗名之辈！特别道尊更是狗杂种！”

沈懿陶瓷捏成粉碎，眸子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也不知是半圣的杀意，还是辱骂了道尊，这片边陲城镇的天空骤然一黑，有闷雷声响起。

伴随雷声同时发出的，还有雨声。

客栈外，雨水刹那就从“沥沥”变为“噼里啪啦”，整个城镇都跟着灰蒙蒙的。

客栈内，掌柜与店小二只觉肝胆欲裂，接着身上被彩色光球包裹，陷入美梦之中。

易宁将掌柜几人保护好后，说道：“注意凡人。”

沈懿一拳敲打在桌面，溅起茶水无数，他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后，表情才渐渐放缓。

又过去片刻，这位剑仙呼出一口浊气后，才接着上边的话题开口。

“你知道仙人境后的境界吧。”

“飞升境？”

“还有呢？”

“嗯？”

“原来连你也不知道啊，不过也正常，三圣将这个信息藏得太深。”

沈懿轻声说道，“飞升境之后其实还有两境，这两个境界没有名字，我师父将之称为失传两境，按境界来分，它们分别是十四境、十五境。”

易宁沉默，接受着对方之言，大脑急速运转，询问道：“为何失传两境。”

“仙人境是利用法则，飞升境是破坏法则，而十四境就是创立法则！”

沈懿回忆起师父以前教自己的话，继续补充，“除此之外，相比于仙人境的自由，飞升境其实是枷锁，这个境界的人时时刻刻被天地盯着。”

易宁轻轻点头，仔细聆听。

沈懿望着窗外大雨，嘴上说个不停，但眼神已经陷入回忆之中。

无数年前的一天，

那天也是个雨天，沈懿还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脸端正坐在小院听着师父为自己讲道。

沈懿的师父是个女子，名叫公孙秀兰，名字很朴素，长相也很朴素。

甚至当时的沈懿，也都只以为师父是位普通的上五境。

直到有三个人突然来到小院，其中一人沈懿认识，那是哥哥的师父，道尊。

而在他心中高高在上的道尊，居然对着自己师父行晚辈礼，称呼师父为“公孙大娘”。

他们不知聊了什么，公孙秀兰笑着返回时，为沈懿科普了许多知识，其中就包括失传两境。

也是那天，沈懿才知道，自己师父是天底下最强的人，一名可以碾压三圣的剑修。

可是，他宁愿不知道这些，因为说完这些事情后，师父便不在了。

当他再得知师父消息时，是从沈寇口中得知的。

弟弟，我师尊让我帮忙向你转达，你师父身死道消了，抱歉。

沈寇声音不大，但沈懿却听得脑瓜子嗡嗡直叫，他问哥哥为什么。

但哥哥却只是摇头表示不知。

沈懿便要去问道尊，他来到白玉京没见到道尊，却见到了师父劈在城墙上的一剑。

那一剑之中有愤怒，有不舍，哪怕白玉京，哪怕道尊都无法将剑痕抹去。

在那道剑意中，沈懿跨入了半圣境界，大闹白玉京后，被风因重伤。

从此这位剑仙性格便开始变得奇怪，也不再注意形象，因为天下已经没有他在乎的人。

“我之所以还活着，就只为一件事，探明师父死亡原因，然后为她报仇。”

沈寇收回眺望视线，盯着对面白袍，“道尊太强，光靠我根本威胁不到三圣，所以我来投靠你，只要你能帮我替师父报仇，我这条命就是你的。”

易宁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消化对方所说。

半响后，问出疑惑地方：“你怎么确定三圣杀了你师父。”

“因为师父剑痕中透露出的情绪。”

沈懿非常坦诚，“除此之外，就是我之前说的传说中的十四境，因为天底下只有我师父找到了十四境契机！”

“三圣也没有？”

“他们？他们做梦都想跨入十四境，但就像无头苍蝇一般，连十四境的道路在哪都不知道。”

“我懂了，所以三圣想从你师父口中得到答案？”

“很有可能。”

“但这只是你的猜测。”

“那就把剑抵在三圣脖颈上，亲口问他们！”

沈懿突然站起，然后“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如那城墙上的将士，“请您帮我！”

男儿膝下有黄金，一位桀骜不驯的剑修，一位杀力惊人的半圣，为了师父，低下自己骄傲的头颅。

易宁眼神凌厉，看着身前之人，他不由浮起一个念头，如果自己死了，童钱会这样吗？伏历会这样吗？

旋即，易宁又摇摇头，如今自己已经不是孑然一身，他又怎会死去。

“可以。”

易宁说得坚定，“但不用臣服于我，我们可以成为同盟。”

“好！”沈懿依旧单膝跪地，他昂起脑袋吼道。

“起来说话吧。“

易宁又道，“其实我这次见你，还想请你帮我件事。”

沈懿站起身，不再吊儿郎当的他看起来行事非常干练，或许这才是他隐藏下的本性吧。

“你说。”沈懿开口。

“你修为是半圣，对于道家大道了解的如何？”

“我自幼修道，遇到师父才开始练剑，道意自然不差！”

说着这话，沈懿袖袍一挥，一堆道家书籍飘浮于空中，“这些经书都是白玉京机密，其中不乏道尊讲道的手抄......沈寇给的。”

“我能看看吗？”

“当然。”

......

......

一旬过后。

医山之上。

易宁从入定中缓缓睁开眼眸，在他周身飘浮着许多道家典籍，随着他的睁眼，典籍之上的光芒也随之消失。

这些典籍自然是沈懿拿出的那些，那次在客栈谈完后，两人便找到一处无人区，开始论道。

主要还是沈懿在讲道家大道种种，易宁安静听着。

自然不如与九空论道来得直接高效，但也有许多收获。

论道完毕后，易宁便带着沈懿来到汴安。

当周武等大乾高层知道尊上拐了个半圣回来后，激动地无以复加，询问沈懿要什么官职。

而沈懿也回归吊儿郎当的模样，张口就想说大元帅，被易宁看了眼后，才改为随意。

本来周武还想大摆接风宴，并昭告天下的。

但被两任国师阻止，理由是留个隐藏半圣，对于大乾更有好处。

周武也就只好作罢，沈懿倒无所谓，开口向大乾皇帝索要金条。

虽不知对方要干嘛，但对于这种要求，周武自然满足，直接让太监抬了一箱金条过来。

沈懿将之收入纳戒后，便说着有事，消失在大乾皇宫。

至此，汴安春楼圈内，多出位出手阔绰的沈爷，这爷啥都好，就是有些过于好色了......

易宁揉揉眉心，开始总结这次短暂闭关的得失。

首先，通过与沈懿的交谈，他了解到两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一，是一直探索的三圣实力，居然就在凡间客栈的谈话中，摸清了。

按沈懿的话，三圣在寻找突破十四境的契机，想要摆脱天地的枷锁。

所以...他们是飞升境巅峰？

虽然只是知道对方境界，实战力还有些模糊，但也足够了。

这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二，则是飞升境之上的境界是什么，以及十四境代表着什么。

仙人境、飞升境、十四境、十五境...

利用法则、破坏法则、创建法则...

至于十五境沈懿也只听师傅提过一嘴。

“那...自己是什么境界？现在只能确定是比九空强，也就是飞升境巅峰？还是自己已经到了失传的十四境？”

易宁的问题自然得不到答案，到了这个层次，能够解答的似乎天底下也没几个人了。

故此，他自嘲一笑，“何必苦恼这些，创建了医道，遇到了三圣便知道了。”

除了上述信息上的收获外，易宁最大的收获便是通过与沈懿论道，还有他带来的典籍中，已经摸索到一丝道家能融入医家的东西。

对于医道建立容纳百家之长的道路，道家一直是易宁心中的一个坎。

毕竟自己与白玉京的关系可不好，他一点也不会幻想沈寇、风因会像九空那般，与自己坐而论道。

至于道尊...易宁想都没往这方面想过。

因此，虽然这次短暂闭关，只悟出个苗头，接下来还需要花许多时间慢慢摸索，但至少有了方向，这便是极好的。

念及至此，易宁呢喃：“所以，现在三教就只缺儒家，而其余百家大道...”

说着这话时，他将目光看向大陆西北方向。

——百家城！

想要完成一件事，有目标有计划的感觉真的很好。

易宁脸上挂满笑容，旋即他将手指一弹，一道流光飞入汴安皇宫，向周武等人留下自己去向后，他袖袍一挥，医山随之震荡。

医山之上的灵药草药飞出，落入纳戒，上次出门一趟，灵药草药都用了许多，特别是能够制作安宫龙角丸的灵草，这次更是多带。

做完这些，易宁身形消失。

百家城距离大乾隔着一座十万大山，虽没有菩弥圣山的距离遥远，却也足以普通中五境修士行上数十年了。

所以即便踏着法则行路，也足足行了一日才到达百家城所在的孤崖。

当然，这其间他路过十万大山时，暗中观察了下自己二徒弟。

此时易宁悬浮于半空，俯瞰脚下城池。

在易宁模糊的记忆中，他是到过百家城的，只是那次是以神性的身份，所以关于那份记忆，他自然不会去探索。

打着第一次到达百家城的心态，易宁将这座闻名天下的城市细细打量。

随后眼眸中生起异彩连连。

光说这座城池的建设，足以用完美来形容。

城墙全是一块块金属机关相互链接而成，土地蕴含着浓郁农家气息，城池之中建筑错落有秩，想必经过数家大能的推算而来。

而最重要的城池大阵，易宁更是在其中看到不下十道大道法则，这些法则各司其职组成了这座大阵。

虽然整体防御能力不如封天大阵，但只说精密程度，却比易宁的得意之作还要高出许多。

“希望不虚此行。”

易宁眼中闪过期待，随后身形消散，当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百家城城门口。

此时门口行人亦是不少，全是修士，没有一名凡人。

城门口站着几位兵家修士，如凡间城池那般，一一检查进入之人的身份。

易宁跟着人群向城门行去，只是当他离近才发现自己少了啥。

身前修士们，手中都持着一个册子，——通关文牒。

这玩意一般正规门派都会向弟子发放，用来进入大型城池证明身份，以及向门派汇报行程所用。

易宁自然是没有的，之前去大晋是直接到的皇宫，雾炎国时也没去京都之地。

至于圣山，还没下船就遇到九空了。

“喂，前边的道友，麻烦向前走点。”

这时有人开始在身后催促。

易宁想了下后，打消直接挪移入城的念头，走上前去询问守城修士。

“没有通关文牒，宗门证明行吗？”

说着这话，他掏出青阳宗那枚刻着[太上]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