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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琦离去后,黑熊与甘宁率部众入筑阳城。

百余匹马放牧于西郊,引的附近士民争相来看。

筑阳城内,唯一的那头牛被宰杀。

黑熊就近观察,看着徐林几个人剔肉。

蒋济的这头拉车牛剔骨、去除下水内脏、牛头、四蹄后净肉七百三十余汉斤。

黑熊自取一条里脊肉,另一条里脊肉分切给了刘晔、徐林、宣良等五人;余下肉分成两份,一份送给甘宁所部,一份留给随船来的男女。

哪怕一人只能吃一口,也是很有意义的事情。

天色近暮,甘宁安顿好部曲后,应邀赴宴。

黑熊的临时居所是从本县富庶人家手里借来的别院,甘宁来时就见两名白袍甲兵持戟站在大门前如似雕像。

白袍甲兵佩戴青铜面具,甘宁留步多看了几眼,只觉得十分异常,竟然没有感知到对方的呼吸律动。

进大门后,甘宁又在宣良引领下来到黑熊生活的小庭院门前,这里又是两名白袍拄戟的甲兵,依旧佩戴铜面具,如似雕像一丝不苟。

甘宁依旧没能观察出这两人的情绪波动,心中更感不安。

待入庭院,就见那名身形高大异常的持戟甲士立在廊下,身姿雄伟,手中方天戟形制也是甘宁平生第一次见。

就知此物沉重,如似斧钺,劈砍伤害远胜于其他。

“甘君,请。”

宣良屈身展臂,在门前指引甘宁入内。

甘宁微微皱眉,按着常理,黑熊这个主人应该出屋门迎接才对。

不要求他在大门处,或者庭院门前,房屋门口也像个样子。

他也不是拘泥这些礼节的人,只是有些不习惯。

稍稍停步,甘宁侧目去看拄戟叉腰而立的吕布,随宣良入内走了三四步,低声询问:“宣军侯,此壮士何许人也?”

惊异于天下竟有这样的壮士,更惊奇于这样的壮士竟然默默无闻给黑熊当护卫。

“甘君稍后自会知晓。”

宣良引甘宁入正厅,拐过屏风就见黑熊正趴在桌案前捉笔绘画,又是一张画在木牍上的地图。

这份地图上画了粗细箭头,一眼就能看清楚各州战争走向。

黑熊专注作图,察觉两人进入内厅,才停下手起身对甘宁说:“甘君,来看看此物。”

“是。”

甘宁也好奇,几步靠近后一眼就看明白了,见有一支细长箭头从新野指向许都,就指着问:“可是刘豫州?”

“恩,前年刘豫州与大将军有夹击曹操之盟约。”

黑熊将毛笔放回,拿布巾擦手,就站在木牍前讲述:“今大将军病重将亡,曹操闻讯集结大军于陈留,欲乘势攻入河北。”

“为减轻防守压力,河北已遣信使拜谒刘豫州,正所谓唇亡齿寒,刘豫州又有盟约在身,麾下亦有河北、汝南之士,自会伺机北伐。”

说着黑熊笑了笑:“我这几日与刘琦相处,多少也能猜出其父秉性。这对父子实属自守之贼,岂会给刘豫州增援兵马?我料这一战纵有斩获,也难入许。”

说罢停顿,黑熊敛笑:“或许刘豫州有入许的可能,但刘表绝不会放任刘豫州入许,说不好会做釜底抽薪之事。”

甘宁听着神色严肃,这符合他对刘表的认知。

如果刘备真的一路顺利推进有奇袭许都的可能性,说不好刘表真的会搞事情拖后腿。

许都太重要了,如果刘备攻占许都,那许都朝廷立刻就会发布诏令讨伐曹操,曹军将校人质多在许都,曹军顷刻间就会崩散。

左将军豫州牧刘备,在许都朝廷的份量很重。

给许都朝廷的公卿百官一个选择,他们自然喜欢跟治军严谨、从不屠城杀降的刘备合作。

黑熊惋惜说:“这注定是镜中花水中月的一战,以刘豫州的聪慧,绝不会让刘表难做。”

甘宁疑惑:“黑校尉不是要助刘豫州北伐么?”

“我确有此心,也要邀请甘君试一试。你我合力,再募集人员,可得五百精锐。你我与刘表麾下各军不同,协同刘豫州北伐,这五百人当有奇效。”

黑熊说罢右手指着关中说:“若北伐不顺,我要在八月秋雨前进入关中侵扰长安之南。以求能一举擒杀钟繇,若是不能,也要扰其后方,配合并州兵马攻掠河东。”

“河东乃关中门户,钟繇失河东,则关中豪帅生变。”

黑熊扭头看甘宁粗犷侧脸:“我想邀请甘君一同随刘豫州北伐,伺机前往许都做一番大事。退回南阳后,你我前往关中,开创一番基业。”

甘宁蹙眉,回头打量黑熊:“黑校尉说笑了,你我何德何能,能深入许都全身而返?”

“甘君不要急于拒绝,还请入内室,听我详谈。”

“姑且听你言语。”

甘宁神态不快,他这些年寄居荆州虽然不得意,但也有了妻儿家室,手里二百多名壮士托付了身家性命,岂是能贱卖的?

但黑熊对刘表的父子评价让他觉得很有见地,留在荆州的确很难出头,没有希望。

从侧门来到内室,这里火盆烧着木炭,甄宓长发束在颅后,正用长筷子拨弄切好的里脊肉片。

甘宁一进来就见青色宽大锦袍的甄宓侧身,不由一愣,又去看黑熊。

黑熊身形六尺过一些,俨然少年模样,这清艳女子不可能是黑熊明媒正娶的妻子。

甄宓放下筷子,对着黑熊垂首施礼:“郎君。”

“我来招待甘君,你自忙去吧。”

“是,妾身告退。”

甄宓微微欠身,又转向对甘宁所在欠身屈膝小幅度施礼,才转身回寝室去了。

黑熊示意甘宁上前入座,他拿起筷子炙烤里脊肉片。

稍稍变色就夹出来,甘宁也拿起另一双筷子,宣良则将蒸好的米饭送上来。

吃着里脊肉片,黑熊才说:“我今年三月初举众杀下邑尉而起,旬月间掠江东商船于萧县,借其身份走淮泗经颖水至浪荡渠;期间还入许都游历,拜老子庙、温侯冢而返。”

“途径陈留圉县时,劫持梁国相袁涣,引来曹军堵截,我却逆流行船乘夜突破其垒。曹操出营督战,也奈何不得我。”

说着下巴扬起示意甘宁看一旁用饭的宣良,继续说:“宣君是江东平虏将军徐琨的从事,为我所俘,也受我所用;过曹军大营时,我杀散河内郡守刘勋所部庐江兵,获其谋士淮南刘子扬,今我之长史是也。”

“后至河北,我与袁冀州一见如故,深受其信重。故冒险重返中原,越江淮之间,得以将骏马、重铠运至荆州。”

黑熊看着甘宁,认真说:“我前后两月时间所经历的,比寻常人两年经历还要精彩绚烂。纵然身死,也无遗憾。”

“我自少时就听闻锦帆英雄之名,今相邀甘君同举大业,实不忍甘君英雄无用武之地!”

甘宁不语,神情亦是抑郁。

自己的仰慕者青出于蓝,而自己丢人也丢到仰慕者面前。

其中尴尬与愤懑,实难以言语描述。

迟疑片刻,甘宁闷声询问:“卿何以两月间周旋中原河北、江淮以至于荆襄?”

“我身怀异术,有夜视之能,故能昼夜行船。中原河津守卫,对我而言形同虚设。”

这下甘宁有些相信了,其他人三个多月走完的水路,黑熊用两个月走完也就正常合理了。

只是甘宁对于前往关中顾虑颇多,就说:“河北诸人内斗之事天下皆知,我益州偏僻寒士,何以能入袁氏眼界?”

“甘君说错了,你我去关中是为自家创业,而非做袁氏爪牙。”

黑熊示意甘宁品尝牛里脊,自己也吃了一小片烫熟正嫩的里脊,这或许是这具身体第一次吃牛肉。

只觉得牛肉香气是那么的浓郁,细细咀嚼,口齿生津。

吞咽,才继续说:“若天下如秦末、新莽之际那样速定,自无你我机会。可若是相斗百年,你我正当其时呀!”

甘宁品尝里脊,依旧推脱:“关中凋敝,实非霸业之基。而我麾下健儿擅长水战,不耐骑战,恐难服关中水土。”

“不去关中,甘君莫非倾心于江东孙权?”

黑熊反问,见甘宁不否认,就说:“今江东威势皆孙伯符遗留,实非孙权之有。甘君若有心,自能明白荆州来日将步河北后尘,有兄弟相争之祸。皆因境内衣冠世家族大兵强,而江东大姓也不遑多让。”

“今日之河北,明日之荆州,后日之江东。”

“若孙伯符还在,我早就投奔江东了,何至于来此间?”

“北方曹操视刘表为自守之贼,孙权比之刘表,大差不差。”

“言尽于此,望甘君不妨三思之。”

说罢,黑熊继续往火盆里炙烤里脊肉片。

炭火盆铺了一层木炭,上面是两层鹅卵石,切薄的里脊片放在光洁鹅卵石上左右翻转稍稍变色,黑熊就夹起来蘸一点细细盐粉,拌着米饭就送到嘴里。

甘宁却没这么好的胃口,心绪愁重,虽然也在煎肉、大口吃饭,可感受不到吃肉的快乐。

黑熊多少有些失望,饭吃完,送沉闷的甘宁出大门。

在大门前,天色已黑,只有一枚火把在燃烧。

相别之际,黑熊抓着甘宁的手:“甘君,可知我为何以白鹅为号?”

“愿闻其详。”

“甘君请看。”

黑熊右手举在甘宁面前,火把微弱光亮下一只羽绒金灿灿的拳头大雏鹅出现在黑熊手里。

甘宁定睛去看,雏鹅又不见了。

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即将换硬羽的两三汉斤雏鹅,很快又不见了,变成了一个通体皆白的成鹅。

这大白鹅又闪烁消失两次,最终变成一个极其壮大的大白鹅,沉甸甸被黑熊抱在怀里。

甘宁目不转睛,一双眼睛倒映着白鹅:“这是?”

“幻术吧,我是诚心相邀甘君一同创业,而非做袁氏爪牙鹰犬。”

黑熊说着就见甘宁扭头去看门口拄戟而立的白袍皮甲道兵,眉头紧蹙:“这又是?”

“有一门法术,叫做撒豆为兵,这是我培养训练的护道神兵。”

“这……那五斗米道、太平道可有这般异术?”

甘宁大胆上前伸手去摸白袍甲兵,去抓臂膀无甲处,果然手感硬实冷冰冰的。

回头看黑熊,甘宁就见黑熊怀里的大白鹅突然就不见了。

空气中,鹅身上弥漫的那股气味也消失无踪。

“张角有些异术,我不知张鲁学会了多少。”

黑熊语气也不确切,对甘宁说:“待我见过刘豫州,若无意外就要开拔宛口配合作战。还望甘君早作决断,若是同行,我将散尽所携金帛,以助甘君募集壮士。”

甘宁轻轻点头,反问:“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两人相视,一起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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