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终究是散了。

“黄宝入阁。”

“打倭寇。”

“大明银行暂代钱庄。”

“李阁老正式到来。”

“科举南榜。”

“大赦天下。”

“下西洋大骗天下……”

文武百官们带着感慨和复杂的情绪，各自散朝。

这场朝会，可谓是让他们惊了又惊，震了又震，麻了又麻。

朝会上议定和宣布的事情，可以说是超出了很多人预料和意料之外。

有些人已经感受到了，金陵恐怕再也平静不了了，在接下来的数月、乃至半年，恐怕要彻底成为大明的漩涡中心。

他们这个皇帝，好像太能折腾了。

“我有些理解……北方内阁和那些同僚们的心情了。”

“陛下，还真的是一个不安分的主……”

有些人出了午门，忍不住转头看了仍旧意犹未尽或者面色复杂的百官同僚一眼，摇头叹息。

他们这下理解了北方内阁，体验到了朱厚照的不走寻常路。

“你们说，这些事情要办不成的话，大家再反对的话，陛下会不会也一下子从金陵到京城？”

“怎么可能！”

“陛下想走，恐怕黄宝也不会让他走，还有未来的副总统们，陛下这好像真的要来真的，真的要待在我们金陵不走了！”

“不走了？”

“怎么会？”

“呵呵，陛下这一系列动作，看着是要走的吗？”

“我觉得，陛下抛出这么多大事要事，恐怕还是试探吧，给北方威胁……说再逼陛下回去，他就要掀桌子了。”

“没看到是高铨把李阁老搬出来后，陛下才一口气宣布了下西洋、开南榜这些事吗？”

“高铨，哪有他这么玩的啊！”

“嘘，嘘，莫谈政事，莫谈政事。老余，要不到府上小酌两杯……”

“可以可以……”

在高铨为首的各部门一把手铁青着脸出来后，低级官员们就不自觉的停止了讨论，私下相约再议。

没办法，今天的朝会，可以探讨的点实在是太多了。

“高大人，留步……”

“我们家大人请您到吏部议事。”

有人叫住了高铨。

“没空，和你们林大人说，本官要奉陛下旨意，带刘文泰去扬州。”

高铨直接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轿子，随即宣布了一声：“去大理寺提人。”

是的，刘文泰遭受到王守仁他们的波及，如今还在大理寺收押，他这种提议，无形之中也捞了刘文泰一下。

“高大人，留步……”

“到我们国公府一叙如何？”

他才刚刚走不远，朱辅就快速跑了过来，拦住了他的轿子。

“成国公，没有什么可以聊的了。你还能抵挡住大明银行成立吗？你到底是想要位置还是要钱？”

高铨一句话，也堵死了朱辅。

“呃，这……”

朱辅愣在原地，只能目送高铨远去。

要位置还是要钱，这还真的问住了他。

“朱伯，朝会完了，情况怎么样了？陛下有说我们钱庄的事情吗？”徐云妙和徐家的人也走了过来，逮住了朱辅。

“云妙侄女啊，这事情……先缓缓，先缓缓。我先去吏部……”

朱辅回绝了徐云妙，也顺带道：“云妙侄女，一些事情，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今天这场大朝会，不一般。”

徐云妙和徐家人，反而也呆在原地。

但很快，一些官员们的议论也传来了，她依稀听到一些关于南榜、下西洋等议论。

“二哥，今天的大朝会怎么样了？”

在这一丝丝疑惑之中，她也见到了自家二哥，赶紧迎了上去。

“小妹，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家。今天这事情，怕是要八百里加急送老爷子了！”她二哥更是有些讳莫如深。

这越发让徐云妙好奇，这场大朝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让她反而有种山雨欲来的味道。

“好！”

她也不是没见识的女人，很快也发现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就准备跟着自家二哥回家。

“徐姑娘，稍等，陛下有请……”

然而就在她也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個锦衣卫忽然走到了她面前。

“嗯？陛下有请？”

“小妹，你、陛下？”

徐家二哥直接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待字闺中的大龄小妹，什么时候和朱厚照有联系了，什么时候又和锦衣卫搭上线了。

他的小脑有些萎缩了。

“好。”

“二哥，你先回家，我去去就来。”

徐云妙当即和徐家二哥打了一个招呼，便是跟随锦衣卫走了。

有什么事情，显然亲自问皇帝要好。

这一刻，午门这里这种事都在上演，朝会的结束并不是结束，反而是另外一场场风暴酝酿的开始。

“安化王，要不……我们聚一聚？我们宁王府？”

唯一能够稍稍置身事外的，算是宁王他们这一群藩王。

今天的大朝会上，没有涉及他们的事情，唯一涉及他们的事情，就是时下大明银行继续加大宝钞发行的事情。

“可以！今天这事，我觉得我们藩王……可能要好好通一下气了。”

望着三五一群聚集的金陵官员，宁王的提议毫无疑问也撞到了他心里。

他们这些藩王，不能再单打独斗了。

“那好，安化王，你我都尽量召集一下大家，晚上在我们宁王府边吃边聊。”

“也好。”

安化王同意了。

……

吏部，议事堂。

“大人，高铨大人他说没空。”

“大人，刘进尚书被陛下叫去了……”

“大人………”

吏部的官员们一个个回来了，带来了一些不好的消息。

林翰坐在主位上，看着一个个空置的座位，感觉到了如今的金陵官场格局，在这一场大朝会后，更加波谲云诡了。

他们这些同僚，如今各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唯有都察院的史升、兵部陈清、刑部的尚书、大理寺的一把手还在。

六部之中，礼部、户部都被朱厚照拉去开小会了。

高铨还有几个人，直接拒绝了。

无形之中，金陵铁板一块的官场，现在也分化成了明面上的三个派系。

“话说，陈尚书，今天在文楼，最后一轮的投票，你到底投了黄宝还是高铨？”

“我投的是谁……现在很重要吗？”

其他人也感受这人心不齐的氛围，但没在意，朱辅反而趁机再次说起了投票的事情。

不重要，明明很重要啊！

“的确，也不重要了……”

朱辅果断苦笑，总之……他感觉当下的脑子不够用了，敌我都暂时分不清楚了。

“好了，成国公，也不说投票的事情了。其他人有事，来不了就算了，我们也正好再说一些事情……”

林翰再等了一会儿，没人到来之后，他也不准备等了。

“说什么？”

朱辅不困了。

“说一说……”林翰也反而被问住了。

“林大人，我倒是想要说一下，陛下让我们兵部拿出去倭国的事情，这件事……大家怎么看的？陛下要不要真打倭国，这件事，需要得到北方内阁同意吗？”

林翰不说，陈清反而直接抛出了第一个话题。

“我觉得，陈大人，这件事应该不需要讨论了吧。陛下都让林大人他们拿出南榜恩科的章程了，到底是内阁大，还是陛下大？”

“还有，陛下让我们刑部统计并让全国犯人往凤阳送……”

“这到底是陛下故意的，因为李阁老他到来的事情，故意这样的，还是……早有谋划？”

“我们金陵刑部，让京城刑部配合呢，还是直接命令他们？”

刑部尚书吴洪也抛出了自己的困扰。

“其实，我感觉……可能是陛下故意的吧，黄宝就接了陛下的任务……陛下这难道是给莪们各自的机会？看我们是否把握得住？”

“把握得住，就入阁。”

史升反而把话挑明，也感觉这种会没什么意思了。

都到这个时候，大家都还在试探，防备，很没诚意。

“本官赞成，其实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史大人意思。陛下已经把入阁机会摆在了明面，谁能办到，谁就入阁。”

林翰感觉到局面不受控制了，知道他也要拿出干货，否则这些同僚们，为什么要给他面子。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局面，入阁都需要给皇帝办事了？

这种政治倾向很不好，会招来一大批投机激进的官员。

对于他们这种求稳按资历排资论辈到点就入的官员，很不友好。

林翰都承认了，这下，在场众人的心思就更加不同了，

这样，他们都成了明面上的竞争对手，不需要再私底下结成联盟了。

今天朱佑杬主持的投票，风向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给皇帝办事，皇帝就让众人选他指定的人，选不出，那就到选出来为止。

这和以往廷推内阁的惯例，已经有了巨大的飞跃。

“所以，接下来这个桃子，是摆在眼前，各凭本事了，是吗？”

朱辅就扭曲了，颇有些不忿：“那，那陛下又没有给我们安排事情，我们要怎么办事，才能符合陛下心意？”

“是啊，陛下也没有给我们工部指定全国性的任务，难道……我们工部也只能干看着？”

工部尚书李善也嘴巴发苦，他没接到明确指示啊。

众人沉默，哪有心思管其他人的进步问题，摆在他们前面的选择，他们都拿不定主意。至于这些没有给到明确任务的，坐着摘桃子等他们的政治利益许诺交换不好吗？

自然，不能说得这么直白，万一伤了同僚们的自尊心该怎么办？

“李大人，陛下口谕，请李大人到御书房等待陛下召见。”

而就在众人沉默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个太监，竟然直接到了工部尚书李善这里宣读口谕。

“啊？我，陛下召见我？”李善愣住了。

“好好好，下官这就去！”

李善大喜，也顾不得这种没意思没结局的小会了，直接起身：“林大人，我要先告退了。”

李善这一走，六部更是只剩下吏部、刑部、兵部……

在场的人更加尴尬了。

“林大人，在这里坐着，也不是一个事情。”

“我们也告退了吧。”

史升当即环顾四周，给了刑部和兵部两人一个暗示，也提出了离开。

“对，我们兵部还得要拿出一个章程……也告退了。”

陈清即刻也起身，刑部吴洪也紧随其上，林翰哪儿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个政治联盟解散。

朱辅和其他一些不重要的部门一把手顿时尴尬了。

大家都走了，他们怎么办？

……

“陈大人、吴大人，汪大人或许我们三司外加兵部……或许，可以让一个人入阁。”

就在吏部门外，都察院的史升看着兵部陈清、刑部吴洪、大理寺汪超，忽然有了一个提议。

他们算是大明司法系统了，凭什么不能推出一个副总统？

“这……”

“可以吗？可能吗？”

这话一出，陈清、吴洪、汪超三人都忍不住看了一下各自，毫无疑问，心动了。

“去我们都察院议事堂吧。”

史升没有说下去，而是直接带头走向他们都察院。

“毫无疑问，现在陛下已经给出机会，陈大人你们兵部，只要出兵倭国……就可以让陛下高兴和满意。而陛下让我们三司把那些罪犯拉来……显然已经为陈大人考虑到了兵源问题，既然绕不过内阁，那先让这些罪犯充当马前卒呢？”

到了都察院议事堂后，史升就直接说出了他的猜测。

“犯人当马前卒！”

“嘶，陛下是这么打算的？”

这个猜测一出，吴洪便是惊讶了。

“原来如此，昔日就有章邯把秦国罪犯组织起来抵挡西楚霸王……”

大理寺卿汪超一下子了然：“现在陛下也想要用这种暗度陈仓吗？”

大明全国有多少罪犯，汪超不清楚，但他可以预料，随随便便抽出五千人到一万人，完全不成问题。

他们也就是被大朝会朱厚照一系列组合拳搞蒙了，一时间没有联系上来。

“还有，陛下也让弄武举，这显然也是在为战事做准备。”

“我们先不管陛下是否能够追随太宗、宣宗的脚步，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就是入阁机会！这次入阁廷推也和以往不一样，我们这里就是四票了！”

“高铨他们肯定去找李阁老了，万一李阁老他们那边行动了……”

史升直接摊开分析道：“还有林翰他也是北方内阁的人，万一真要把北方内阁牵扯进来，我们恐怕更加没有机会！”

“还有郑纪、李善这些，都可能有机会！”

“我们如果不联合，恐怕就要真的眼睁睁看着别人吃肉了！”

这个话一出，其他三人就感觉到了压力。

”所以，我们应该关注眼前，把眼前能够做的事情，先做了？先把好处拿到手再说？就如同黄宝那样？”

陈清理解了史升的思路，打不打仗是另外一回事，至少还不到考虑这事情的时候。

当前他们眼前利益，仍旧是争取入阁机会。至于长远一点的与北方内阁争权夺利，显然还不是他们考虑的。

在当下这个情况下，他们都能有小心思，别人呢？

大家可都不是省油的灯，手快有，手慢无，都到了各显神通的时候了，行动晚了，可就真吃不上热乎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