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老，醒醒，天亮了。”

西华大街一酒楼，睡梦中李东阳被林翰礼貌的叫醒。

“奉贤，结束了吗？谁输谁赢？”

李东阳都还有些朦胧，但记得睡前之事。

“还没有呢……阁老，晚上过去了，白天还有六个时辰呢，直到正式宵禁前才结束，全都要等待陛下明日的忌辰大典。”

林翰苦笑的提醒了一下：“阁老是想再休息一会儿，中午我送您出城？还是现在收拾一下。”

“现在吧！老夫也不能耽误你的事情，要是你送我晚了，你自己都进不了城门了。”

李东阳一下子清醒过来，想起了正经事。

他得赶紧出金陵。

于是，他一边收拾洗漱，一边问：“奉贤，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宝钞还涨吗？突破四百两银子一手了吗？”

李东阳脑海之中仍旧想到此前疯狂的一幕，要不是他老了年纪大实在支撑不住要休息了。

他可能也要熬夜观礼，虽然这事和他没多大关系，但这种疯狂，也让他重新认识了世界。

“怎么可能有四百两一手那么夸张，最高冲到三百八……”

“然后，又很快跳水了！一下子从三百八降到三百五，三百五降到两百……现在降到一百五，短短的一个时辰，宝钞价格好像被击穿，大家都争相抛售宝钞！”林翰简单的描述了一下李东阳睡下的情况。

“嗯……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李东阳愣住了。

“不知道……”林翰摇头，他能知道就有鬼了，但他也猜测道：“恐怕是那些庄家，又再试图收割百姓手中的银子，又故意砸盘，试图洗牌吧。”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老夫只觉得可怕，这一拉一提，上百万两银子就没了……”

“我们大明……不，金陵这边的有钱人，真这么多吗？”

李东阳只能感慨，旋即好奇：“所以，到底是谁赢了？赢了多少银子？”

“阁老，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林翰摊手。

“也是也是……罢了罢了，走吧走吧。这种是你们年轻人玩的事情……大明的未来，终究是你们的。”

“只是……老夫仍旧看不清，陛下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能在里面弄到钱吗？”

“他推动这种，为了什么？给朝廷弄钱吗？”

李东阳依旧带着满腔疑问，随同着林翰悄然走出城……

他无所谓谁输谁赢，因为，他看不明白。

自然，他出城的过程之中，也看到有百姓疯狂变卖资产准备再搏一把的场面。

他只能再次感慨，朱厚照放出这個东西，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把金陵百姓弄得成他都很陌生的样子。

……

“怎么会大家突然都在抛？”

“难道，到了决战的时候了吗？还不至于吧！”

“可恶……我们会被他们洗出去吗？”

早晨最低迷的这一个时辰，本来是人最困的时候。

但此时此刻，无人睡得着，尤其是各路庄家，他们没有徐云妙那么敏锐的感知。

这全部抛的场景，反而让他们以为，他们也被洗牌了。

因为，他们手中已经没有多少现银……吃进这低价的宝钞了！

低买高抛，才是赚钱的王道。

尤其是坐庄这一方面，他们必须要有足够低价的宝钞当本，才能有资格操纵价格和市场。

可现在，他们手中全都是高价位的宝钞，完全只能傻愣愣看着别人吃进低价宝钞……

然后被别人的低价宝钞，疯狂收割他们的高价宝钞。

道理很简单，他们现在手握的是340一手买来的宝钞，如果现在再买进150一手的宝钞，两者综合平均下来，每一手宝钞的成本在245！

只要一手宝钞的价格突破245，他们都有得赚。

而现实是，他们现在手中的宝钞一手的价格，持有成本都在320两左右。

可宝钞降到150两，他们相当于每一手亏170两。

他们必须再用大量银子吃进足够多的低价宝钞，把他们持有成本降下来，才能赚。

可是，他们已经持仓三千手了！需要再吃进三千手，才能把他们成本降下来！

“清平呢！他去借银子，怎么还没有来！我们目前可是缺四十五万银子！堂堂金陵，难道四十五万银子都找不到了吗？实在不行！再把我们最后一条船抵押了……”

刘海源急得额头冒汗，眼睛通红。

按理说，他们现在抛了手中三千手，也可以回本四十五万！

可真抛了，他们就彻底输了！

因为抛一手，就纯亏170两！

没有谁能下狠心这种割肉！

他们只能再投入银子，再赌！赌他们一口气吃下！宝钞价格升到三百两！

“海源……清平应该快了！”

其他人也显得很着急，因为现在的每一刻，都在跌价！

显然是别人在疯狂吸收低价筹码，在抢他们银子！

“快啊！快啊！”刘海源紧握窗台，手指都感觉快抓进木板了，盼着新银子到来，比盼救命仙丹还急迫。

……

“没钱了……各位大人，我，我们没钱吃，吃进低价宝钞了！要想回本，还需要各位大人继续加银子！”

高铨这边，也是彻底傻眼了，他们的现银也用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只能再找合伙人要求加仓。

“什么？”

“高铨！你不是说我们赚了几万两银子了吗？”

“钱呢！钱我没看见，反而又要我们补银子？”

“这是什么道理！我们的钱呢！”

“本官不管！高铨！你还我八万两银子！”

“对！高铨，你还我本三万两银子！不！六万两银子！”

“退钱！”

“入你娘！高铨，退钱！”

先前还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团体们，一下子就爹娘满天飞了，高铨彻底被堵在了房间内！

没办法，这是钱！是大家的身家性命！动什么也不能动他们的钱！

“好好好！劳资退钱！”

“要钱没有！这是你们的宝钞！拿去！你们自己拿去卖！”

“什么？高铨，你这个王八蛋！刚刚三百四的时候叫你卖！你不卖！二百八的时候叫你卖，你也不卖！现在我们的银子一下子缩水到一百五！你反而要我们卖了！你一定在偷偷坑我们的钱！”

“这一百五十两的宝钞！不是我们的！”

“还我们三百八十两时候的宝钞！”

“你简直欺负老实人！”

刘文泰都血压再次上升，愣是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跟着众人挠高铨，指甲尖的他直接在高铨脸上抓出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我草泥娘刘文泰！你挠莪！滚啊！”

高铨也被弄得火冒三丈，也发横一拳揍在刘文泰眼睛上，把刘文泰揍得当场眼冒金星！

“哎呀！”

“哎呦……”

小小的房间之中，直接掀起了乱战。

“打！给本大人打！本大人好心来让他们加仓继续赚银子，他们却要退钱！不识好人心！”

“打！”

好在高铨背后的财团闻声也打了进来，帮助高铨镇住了场子。

“什么？这群狗东西只想吃肉，输了还不想加仓！打！”

顿时高铨那些输得眼红的人也同仇敌忾，直接上演一顿全武行！

“啊，杀人了！死人了……”

事情终于闹大，一些老官员直接撅了或者是晕了过去。

好在这个时候，刑部尚书吴洪、兵部尚书陈清等人及时赶到，才制止了这场大清早的嬉闹。

“你们……你们这是何必呢……”

看到这乱糟糟一幕，陈清和吴洪他们人都麻了，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刘太医，你没事吧……”

“要不，先将你们送太医院？”

“呜呜，我，我的钱……”刘文泰仍旧不甘心的指着高铨。

“钱钱钱！这是你们的，自己拿好！本官才懒得给你们交易！”

高铨直接把他们的宝钞厌恶又嫌弃的扔在了他们身上，这样一场闹剧，才鸡飞狗跳的收尾。

陈清和吴洪他们都有些嫌弃……不情愿的把一群京城来的老太爷们，同刘文泰一起送太医院。

……

“宁王！你到底赚了多少银子……”

“现在，自家人真的不要骗自家人了！算是本王借你银子，两分利都行！只要你借十万两银子……”

“对！宁王……赚钱了不能厚此薄彼啊！现在大家正需要银子收低价宝钞的时候，你别自己偷偷降成本！让我们高位接盘吧！”

“本王也不要多！十五万两银子！”

另外一处，也发生了信任危机。

被高价宝钞压着的藩王们，把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宁王。

“安化王……德王！本王真的也亏钱了！本王真没有赚钱……本王也没有偷偷吸低价筹码！”

“不信，你问木斋！我们真的也亏钱！亏了二十万两了啊！”

面对这种不信任，特别还怀疑他有钱，百口莫辩的宁王都委屈得快哭出来了。

“是啊！各位王爷！我们家王爷……真的也输钱了！小的可以作证！我们真的也只有十万两了！”木斋也快哭出来。

“十万两！还有十万两！宁王，你还不招！”

“是想要我们动手吗？”

木斋一不说话还好，一说还有银子，众人更加不信任了！

“动手……你们还想动手！”

“本王警告你们啊！你们再逼本王！本王就发飙了啊！”

宁王被逼到了窗户边。

“你发啊！我们好怕啊！你发飙后，借银子都行！”

众藩王可都不怕！

“这是你们逼本王的啊！”宁王一横心，下一刻真从二楼窗户直接跳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一个草垛上！

“木斋！本王先回家！你自己想办法逃！”

他显然早就看好了，完全没事，赶紧翻起身，直接就溜！

“什么？那家伙果真赚钱了！到底赚了多少！”

宁王这跑，更加让众人怀疑他赚了一大笔银子，当场又把木斋围住了。

“宁王跑了！”

“宁王赢钱跳楼了！”

其他藩王看不过，直接大喊大叫起来。

这一叫，自然也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

“嗯……”

这一个动静，直接让熟睡的徐云妙都惊醒了。

“不好了！陛下！外面开始乱起来了……”

“那边听说京城来的内阁官员们被打了！”

“还有……宁王他被怀疑赚了大钱，卷款跑路了！”

“还有其他地方……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口角和争执！”

徐云妙刚醒，刘瑾他们也恰好进来，赶紧汇报当下的异常情况。

“嗯……内阁官员被打了？”

“宁王卷款跑路了……”

“口角，争执……”

朱厚照心头咯噔一下，难道这就是他卷款跑路的弊端，宝钞交易市场，就要开始破灭了。

他和徐云妙都听到动静，看向西华街……动静的确不小，都吸引很多人注意了。

但整个西华街交易市场，勉强还能维持表面平静。

“陛下……看来要暂时关闭交易了！”

徐云妙一个扭身，自然而然从朱厚照怀里挣脱，睡了一觉的她，显然恢复了不少，立即冷静道：“我感觉到……缺了那两百多万银子，现在……大家手中可能都没多少银子了，大家需要现银加仓！而现在……银子，银子……”

“黄副总统……大明银行有多少储备银子？”

“没多少！昨天都被兑换出去了，大概有五十万两？”黄宝回答。

“我们这里还有一百万两银子……再加上，成国公他们那应该也有三十四万，大概够了！”

徐云妙再看了看他们这里的本钱，似乎一个计划在脑海中酝酿形成。

睡一觉的她，脑子显然都清醒多了。

“云妙，怎么说？”朱厚照颇为期待的看着徐云妙。

“陛下，可能暂时需要借用你的银子一下……现在当务之急，是让银子重新流动起来，再让这里面银子多起来。”

“几个庄家，可能要暂时修整一下，让我们手中的宝钞不流通！”

徐云妙缓缓道：“此外……可以增加黄金交易入市场！只有继续做大市值规模……才有可能稀释被卷走的银子。”

“还有……陛下，您也派锦衣卫好好看一下……”

“到底有谁在偷偷加宝钞！我怀疑有人以假乱真，把假宝钞也混进来了！”

“行！听你的！”

朱厚照无脑相信徐云妙，这总比他的事情败露的要好。

同时他也联想到他来时见到的赌家产的夫妻，当前……金陵似乎还有一些散落的银子没全部加进来！

于是很快！

在徐云妙的主持之下！

暂时休市一个时辰的通知一出，得到了西华街所有人的欢迎和拥护。

“太好了！”

“大明银行这个通知太及时了！”

“我们现在有足够时间去再找银子了！”

这个消息一出，刘海源他们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想也不想，就立即抓住这个机会开始出去搞钱！

“走！钱庄继续兑换！”

安化王、德王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而后放过了木斋。

他们之所以如此逼迫宁王的原因，的确是短时间内无法搞到银子，生怕错过了这个低吸筹码的时机！

休市！意味着价格不变！

他们更加有充裕的时间加仓了！

而对比当前的封盘价，似乎又回到了昨天开市时候的情况！显然，经过短暂休整后，宝钞的价格可能重回三百两，甚至有可能突破四百两！

“大家都在找银子……谁赚走了银子，不再投进来了？”

“不！那已经不重要了，暂时休整……显然大笔银子又进来了！”

“想要获胜……要联合！也要继续加银子！”

自然，也有一些聪明人敏锐的感受到了这奇怪的波动。

于是趁着这段时间，找银子的找银子，找金子的找金子……联合的联合。

很快，一些老百姓也知道了这些内幕消息，也是都跟着回家翻箱倒柜拿出最后的家底，再次摩拳擦掌准备趁最后的机会，狠狠赚一笔。

而通过锦衣卫打探到这一切的朱厚照，完全没想到宝钞市场有那么高的韧性。

他甚至觉得自己保守了，想再次让沈泉他们再加两千万宝钞了。

不过，最终他忍住了。

因为印钞机显然都来不及印了。

同样，这最后的表演，他也想试试徐云妙的深浅。

看看徐云妙在没有他的影响下，真实水平如何，到底能为他赚到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