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长城。
一个英姿飒爽的中年女将立于城墙之上,血红色的披风在身后被风雪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要将这天地间的所有阴冷和黑暗都撕裂开去。
身旁是一个脸上蒙着一层宣纸的怪人,看不出一丝表情。
这两人正是长城的守护者——护北大将军阮眠和御诡者领袖——潇湘楼楼主。
两人的目光正凝聚在长城以北的某处黑暗之中,那里似乎潜伏着某个庞然大物,正大声地咀嚼着什么。
神圣的气息和诡气交杂,忽明忽暗,随后渐渐黯去。
阮眠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隐秘的喜悦,但同时还透着深深的恐惧。
而旁边的楼主,脸色隐藏在宣纸之后,自然看不出半点波动。
“能成吧?”阮眠的声音透着一丝不安,即使她已经活了上百年,身经百战,出入北境如同家常便饭,如今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紧张。
楼主的声音隔着长城上呼啸的风雪,悠悠地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当然。”
“因为我知道。”楼主甚是笃定。
阮眠看着那道巨大的身影在黑暗中一点点显露,心潮澎湃,被风雪吹得结了一层细小冰晶的脸上,难得浮起一片红云。
此时,她的副官罗沐羽悄无声息地靠近,小声禀告道:“清河来的那些将士,还是不太听话,正在密谋逃离长城,想去长安告状。”
阮眠的眉毛一挑,目光如刀锋般锋利。
她的名字虽然绵软,但性子却丝毫不软弱。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都杀了吧。”她的声音中透出冷酷的杀意,毫不掩饰,“我们现在也不需要养着那么多人,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忠于……的人。”
说着,目光重新落向远处的黑暗。
罗沐羽点点头,应了一声,也顺着上峰的目光,看向长城以北的黑暗。
她看到黑暗中的庞然大物,顿时心跳如擂鼓,眼睛渐渐要沉入这片黑暗中,仿佛那黑暗在召唤着她,催促着她,要她一步一步地靠近……
突然,她的领子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抓住,整个人被拽了回来。
罗沐羽这才恍然惊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半只脚踏出长城边缘,心头大震,脚下差点又是一软。
幸好阮眠早已抓住她,袖子一挥,将她带离边缘。
“别看了。”阮眠沉声提醒。
罗沐羽心有余悸,低头应了一声:“是。”
她已经洞玄境,没想到一眼也看不得。
罗沐羽随即压下心头的惊惧,恭贺道:“恭喜大将军,终于得偿所愿!”
“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阮眠看着黑暗巨影,感叹道。
楼主也点头:“一代又一代,等了多少年了?”
“足足三百年。”阮眠冷声道。
寒风吹过,凝固了这一句包含了太多艰辛和痛苦的话语。
过了这一夜,一切都值得了……
“可是,韩司马回了长安。”这时,罗沐羽犹豫地说道,“世子,也在长安。”
阮眠面色依旧冷毅,目光没有从黑暗中移开:“没办法,圣上已经起疑心,如果他们不在长安,那些人又怎么会安心呢?”
“不过,那些人也不敢伤了他们,要不然……就要承受我的怒火。”阮眠声音渐沉,眼神冰冷,戾气尽显无疑。
罗沐羽点头:“大将军神武英勇,天下谁敢直面大将军的长枪?”
阮眠唇角一勾,看向长安的方向,眼神深邃如黑夜:“总有一天,我会回长安……带他们回家。”
话音刚落,长城以北骤然响起了剧烈的震荡声响,诡气升腾翻滚,如同浪潮一般席卷向长城,但都被升起的金色禁制挡住,可是禁制也被这猛烈的诡气袭击发出脆弱的刺啦声。
一个声音喃喃道:“回……长安……回……家……”
声音低沉,如同从深渊响起,回荡在整个北境。
在北境深处,传来阵阵呢喃低语,绝望哀嚎,此起彼伏,充满了扭曲的憎恨和怨毒,仿佛万千恶诡产生了共鸣,诉说着来自深渊的无尽黑暗。
长城上,只有阮眠、楼主还有罗副官。
但包括神藏境的阮眠在内,都被这一阵阵低语和嚎叫干扰,脑中开始出现一些混乱的景象,似乎周围有一只只眼睛在看着自己,随时要将自己拖入深渊。
阮眠一咬牙,鲜血从嘴边流出,手中长枪一挥,一股股血煞气息涌出,形成一道屏障,护住完全失去理智的罗副官和楼主。
而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身影终于慢慢直立,如同人一般。
但世间没有那么高大的人,仿佛一只脚就能跨过阻碍万千诡物的长城高墙。
高大的巨人一点点从黑暗中走出,身上竟然还披着一件破烂的袍子,但这袍子许是穿了许久,已经残破得冒出丝丝缕缕,还染了脏污血色,只能隐隐看出一点明黄色的底色还有龙形的纹饰。
嘴里还咀嚼着什么,染了血色的雪白莲花在嘴边浮沉。
随手一挥,一只像是被野兽啃啮得只剩一半的巨大手臂被丢在了长城之上,但被禁制挡住,只能卡在城墙上,禁制也因此几乎要被震裂。
乌黑之色骤然笼罩于天地之间,长城之上的风雪渐渐停了,甚至随着某种力量涌出,神面也渐渐隐藏不见了。
诡气在空中缓缓凝结成型,一座熟悉的神殿出现在长城上空,如同庞然大物压在上空,但跟这堵高墙相比,却也没有差别多少,似乎两者本身就应该是一体的。
整座长城都在剧烈震动,似乎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止是北境,连在小绿园的人也能感受到这股震动。
此时广丰楼已经关门,柳如海正在做最后的打扫,突然发现脚下震动,整个人险些跌倒在地。
他连滚带爬地跑向后院,查看娘子的情况,恰好碰上也来前堂查看的凌有莲,她的脸上满是疑惑:“怎么回事?”
“似乎是地震了。”
两人勉强搀扶着,才能站得住,看到梁上的灰哗啦啦地掉落,两人赶紧往外跑去。
柳如海一边跑还一边说道:“这梁上原来那么多灰,改日得好好擦一擦。”
凌有莲无奈地横了他一眼,一把抓起夫君,脚下一点,直接带着他飞身跃出门外。
此时镇上的空地零零散散地站了不少人,还有更多的人从屋里跑出来,看着眼前的巨变,脸上满是惊恐和不安,纷纷讨论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县衙里的衙役四处奔走敲锣打鼓,呼喊着让大家不要再睡,赶紧起来避难。
县衙的县令打着哈欠、披着衣衫,让大家稍安勿躁:“这就是地震,很快就好了……”
话音未落,忽然哗啦一声。
休憩的飞鸟从长兴山脉中成群惊飞而起,密密麻麻如同一朵乌云遮蔽了夜幕之中的神面。
轰隆隆的声音在山间响起,夹杂着此起彼伏的野兽嚎叫,似乎有无数野兽在山脉奔腾。
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在逃离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