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看着面前不动声色的胤禛,心知他有话要说,便打发了身边伺候的人。
“主子爷这会子到妾身院中,可是想妾身了?这可离晚膳还有一会子功夫呢。”
年世兰娇笑道,顾盼生姿的眼睛定定瞅着胤禛。
胤禛给自己斟了杯茶,缓缓喝了一口。
“怎么,这王府之中竟有本王去不得之处?还是在世兰眼中,本王只有找你吃饭这一件事呢?”
年世兰故意忽略了胤禛略带不满的语气,依旧言笑晏晏。
“主子爷又跟世兰顽笑。这王府尽是主子爷的,哪怕那墙角的耗子洞,只要爷想,苏公公也得连夜带人掘开了请您进去坐坐呢~”
年世兰说着话儿,软软的小手却是在桌下悄悄拉了胤禛的衣袖。
胤禛面上泛起一丝无奈,看着年世兰那仪态万千的样子,联想到年羹尧看起来壮硕冷峻的样子,这兄妹俩真是一母所出?
“坐好,这才下午,成何体统。”
胤禛轻斥出声。
年世兰愣了愣,一双美目不敢置信似的看着胤禛,倔强的撇了嘴。
“主子爷这是怎么了?冷着脸来了妾身这承恩苑,妾身巴巴儿的哄着主子爷开心,爷竟甩脸子给妾身瞧。妾身知道,爷这是被昨夜那仙子迷了眼睛呢,罢了,爷快快去罢,免得妾身这承恩苑您看着处处不顺心!”
说罢甩了胤禛的衣袖,扭转身子侧过脸儿。
这下子轮到胤禛愣神,什么昨夜的仙子,刚才自己不是只说了年世兰白日拉着他的衣袖不成体统吗,怎的又扯到什么仙子身上去了。
胤禛细想,恍然,是了。年世兰说的,恐怕是昨夜一身白纱衣被蝴蝶围着翩然起舞的舒格格。
胤禛反过来携了年世兰的柔荑,叹气。
“世兰别闹了。哪来的什么仙子,便是嫦娥仙子亲自下凡来了,也比不上你。爷只是说,你的身份在这府中贵重,白日就拉拉扯扯,被下人看到有失体统。”
年世兰思忖着差不多就算了,但还是装作不悦又与胤禛拉扯一会儿才回过身来。
胤禛看着年世兰重又笑起来的小脸儿,心中暗想。
这样一个日日只知吃醋卖乖的女子,能有什么野心呢。
一转头,胤禛看着窗下贵妃塌边散落的几个话本子,罢了,看来昨夜那奴婢解释倒不算牵强。
只是这话本子,自己以后得淘捡淘捡,不能任由那些文人编纂美化过的故事,乱了世兰心思。
苏培盛在屋外高声道。
“启禀主子爷,福晋主子打发人来请主子爷,到杏芙院用晚膳。福晋主子说,叫小厨房烧了主子爷爱吃的菜。”
胤禛的声音自屋中传出。
“知道了,本王一会儿过去。”
年世兰轻轻将手从胤禛手中抽出,装作毫不在意,又透出一丝酸涩道。
“主子爷快去吧,莫要福晋等急了。等主子爷忙过这几日,妾身再摆了席面,请主子爷来用膳呢~”
胤禛好笑。
“怎么爷与福晋吃个饭你也要醋?爷也不能日日只陪着你一个人啊。”
年世兰哼声。
“主子爷多虑了,妾身可不敢吃福晋的醋。怪只怪妾身与爷相识的晚。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罢了。快去吧主子爷。”
“本王竟不知,世兰何时喜读诗书了?倒是对这含酸拈醋的话儿张口就来了。本王在你心中已很老?看来世兰心中是嫌弃本王了。”
胤禛笑道。
年世兰边推了胤禛出门边随口说道。
“主子爷正值壮年呢,还年轻的很,妾身随口浑说呢。您只不过比妾身大了几岁而已,您可是能万岁之人呢。”
胤禛原是抱着与年世兰顽笑的心思逗弄她,却在听到她后半句话的时候浑身如遭雷击,反应过来急急捂了她的嘴。
“莫要浑说了,叫人听去,只觉僭越。”
年世兰“唔唔”挣扎开胤禛的手,一脸莫名的看着他。
“主子爷一天过的也太小心了,这里就你我二人呢,妾身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胤禛无法,待出了承恩苑的门,他才想起,今日原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被三言两语打发了出来。
年世兰口中说着“恭送主子爷”,眼睛直直的盯着胤禛出了承恩苑的门,眼底是一片冷漠。
胤禛啊胤禛,我都已经暗示至此了,端看你怎么做了。
年世兰是女子,是被规矩礼教束缚囿于深宅的女子,但她上一世经历过的惨烈斗争,都让她现在心性更加果毅。
上一世,她的眼中只有胤禛,为他哭,为他笑,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心死触墙。
这一世,她偶尔也会被胤禛的柔情迷惑,但她忘不了上一世的惨痛结局。
今日话已至此,真是她随口说说的吗?
胤禛坐在杏芙院,看着乌拉那拉氏亲自布置晚膳,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心乱如麻。
年世兰那无意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点中了他一直深藏的心思,那心思,他与这世间任何人都没有言明过,也不能言明。
他在慢慢布局,布一个所有人心甘情愿扶持他成大事的局。
在此之前,他必须是一个众人眼中毫无瑕疵的好儿子,好夫君,好兄弟,好亲王。
乌拉那拉氏看着下人布置好晚膳,这才与胤禛对面而坐。
“主子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主子爷看看,今日小厨房做的菜,可还合胃口。”
胤禛回过神,看着乌拉那拉氏一贯的笑脸,在她脸上却一丝一毫也找不到芸熙的影子,她们是亲姐妹啊。
“无事,本王刚才看着你布膳,想起你刚入王府那时候,也是这样,日日亲自为本王布膳。一时想入了神,福晋嫁与本王,已经七年,可本王陪伴你的时日却是少之又少,这府中,还好有你尽心打理,辛苦你了。”
乌拉那拉氏没想到胤禛会说这些,一时心绪难耐。
她抬手抚了自己的面庞,又轻叹一声放下手来。
“主子爷忙碌,里里外外都需您拿主意,妾身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无法与您同进退,只能在府中琐事上尽心罢了。是主子爷不嫌妾身愚钝,妾身该感念主子爷才是。”
胤禛细细看向乌拉那拉氏,她做他的侧福晋之时也是十七岁,与世兰如今的年龄相当。一眨眼,他已能从乌拉那拉氏眼角看到细细的纹路。
他又想到,若是芸熙还在....
“你我夫妻,自当同进退。段氏的胎近日可还稳当?”
胤禛端起面前的银耳汤喝下一口。
乌拉那拉氏也端起汤碗,笑着道。
“妾身替段氏谢过主子爷,段氏一切安好。前些日子的不适症状已经减轻许多,”
“那便好。如此,就辛苦福晋照料了。”
乌拉那拉氏放下汤碗,亲自给胤禛布菜。
“主子爷对妾身何须如此客气,夫妻本为一体,妾身自然该为主子爷分忧。只是昨夜之事,妾身担心。”
胤禛知道她指的是年世兰胡言乱语一事,他难得耐心对着乌拉那拉氏解释。
“世兰年幼,心性不稳,日间话本子看多了,难免代入其间。福晋比她大些,只管将她看坐小孩子罢了,小孩子醉语,无需与她计较,也无需理会。”
乌拉那拉氏心中不免腹诽,主子爷这心,真是很偏呢。
已嫁为人妇的十七岁女子,还是小孩子?
不过她可不会触胤禛的霉头,只淡笑回道。
“是,妾身也是这样以为。主子爷尝尝今日新进的鹿筋罢,您一向最喜这个。”
胤禛倒也不多话,吃便是了。
院中传来一阵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