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前面给你买包烟。”
夏目清羽扭过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
幽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温柔地丢下一句话。
“不用了。”
男人拉住他,“你看我现在没还有那个心情吗?”
“那怎么行,那可是男人的约定。”夏目清羽扳开他的手,笑着说。
“喔……那谢谢了。”男人见拗不过他,也不挣扎了。
“不用谢,侠义之道所在,应该的。”夏目清羽摆摆手,走在路灯与路灯的间隙里,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既视感。
少年向来动作麻利,没出几分钟。
就买回来一包烟和两瓶大麦茶。
“谢谢。”男人掏钱买下了一瓶水和一包烟。
夏目清羽也没有推辞,倒是麻利的收下了钱。
因为那是一个成年人的尊严。
在和国文化中,前辈的地位是要远大于后辈的。
在职场里,公司团建,一般都是前辈出资,后辈享受。
“总感觉,你和我记忆中的学生不太一样。”男人很口渴,收好烟,拧开大麦茶就狠狠灌了一口。
“我更擅长思考一点儿罢了。”
夏目清羽站在一旁幽幽说着,“不过呢,能讲道理的人的固然可贵,可一個良好的倾听者与接纳者也同样重要。”
“很难不认同。”
男人叹了一口气,嘱咐道,“但在学校里,还是收敛一点儿,太现实可不讨人喜欢。”
“这我当然知道。”
夏目清羽点点头,感慨,“很多人没有思考能力,为了伪装掩饰只能随大流。如果你告诉他们被骗了,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揭穿了他们没有思考能力的事实,在他们眼里就相当于骂他们是动物一样,就是这么神奇。”
“感觉你嘴巴好厉害,这么强大的交涉能力,想必未来会注定了不起呢。”男人有些震惊的望着他。
“是啊,从今天起。”夏目清羽风轻云淡的笑了笑,猛灌一口大麦茶。
男人抬眸望了男孩一眼,忽然觉得对方一直在发光发热。
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
并不是爬上山顶才是成功。
对于天生无法飞翔的鸟,当他们振翅欲飞时,就已经打破命运的锁链了。
而眼前的少年很自信。
正如他之前口中所说的那样,他有此般漂亮的羽翼,是因为被所爱之人认真呵护过了。
真是令人羡慕,和向往。
“大叔,就这样,不聊了,我得走了,明天还要上学。”夏目清羽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原地踏步起来。
他在热身,今日份的夜跑还没完成。
毕竟,刚刚和铃音同学的追逐赛根本算不上是有氧……
“喔。”
“你也早点休息,一个人能回家不?需要我送一程么?”夏目清羽活动活动胳膊,做了好几组拉伸运动。
“那肯定不用,我现在清醒的很。”男人秒应。
“是吗?看状态,我还以为你是被现实殴打过的柔弱女子,而女孩子当然比男孩子更需要照顾。”夏目清羽想了想说。
“我怎么可能是……”男人话说到一半,愣住了。
“记得打个电话喔。”夏目清羽见他醒悟了,嘴角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说什么?”男人用力抓了抓后脑勺,似乎酒精上脑有些头疼,目光求助正在热恋期的男孩。
两人对视了几眼,沉默了几秒。
“你不知道说什么的话,就叫她多喝热水。”夏目清羽灿烂一笑,就向前面的路口跑去,那边好搭车。
“喂,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大声喊出来。
“立花泷。”
“去你丫的,我是认真在问你名字。”男人骂的很难听,笑得却很开心,“方便下次见面,我好称呼你。”
“那就叫我,花田大师吧。”
“哈哈哈,大师,年纪轻轻,你就自称大师就你哈哈嗝……”男人被中二的说辞逗笑了。
夏目清羽跑动速度相当快,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千代田再一次空荡荡的,先前一直在聊天没注意,夜里的寒风是真的冷,让男人直打哆嗦。
“等等,花田大师?”男人揉搓几下胳膊肘,喃喃自语。
脑海里,也有道面庞逐渐与刚刚的少年重合。
经常出没于居酒屋的他自然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
原来‘月老’消失的这几个月是去谈恋爱了啊。
男人笑了笑,不知从哪掏出了打火机,点燃一支烟。
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城市逐渐在烟雾里朦胧。
无论千代田人口密度再怎么稀少,夜晚再怎么安静,城市总还是有光亮的。
用来证明这座城市还活着,一如人还没从娘胎出来,心脏就要一直跳动到死去的那一天。
心脏是人的耗材,而人是城市的耗材。
但人只有一个心脏,而城市有无数的耗材。
不对劲。
不是这个世界不对劲,是这个味道不对劲!
“妈的,薄荷味的!”
他低头看了看烟盒,心有伤感的碎了一句,安静片刻后,“不过,算了,将就吧。”
男人再次掏出打火机,将薄荷烟点得更旺一点儿。
试着把它有限的生命烧得更带劲。
他犹豫几秒,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早就背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滴滴。
响铃不到三声,就被接通了。
…………
夏目清羽坐出租车回到了目黑川,心疼了好一会儿钱包。
跑完步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半。
在和国这个时间点,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晚归了。
不过。
居酒屋里依旧闹腾着。
甚至比以往更加闹腾。
“是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了?笑那么开心。”花田女士正站在吧台前,给顾客调制酒水,闻声看过来。
“我能遇见什么高兴的事情?”夏目清羽表现的很镇定。
“你就装吧,平时你都是笑嘻嘻的,来坐过来,和老妈好好讲讲,是不是和铃音又发生什么了?”花田女士放下手里的模具,目光上下打量起来。
“……”
夏目清羽保持沉默。
“嘿——”花田女士瞧见儿子的失态,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哟——”众酒客们也应和道。
“好了,妈就这样,在学校呆一天,我有些累了,洗澡睡觉去了。”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夏目清羽把书包扛在肩膀上,噔噔噔上了楼。
跑进自己的房间,书包往空地上一扔,关上门,锁上。
自己也会这个样子么?
不愧是危险排行榜单的榜首。
洗完澡,他特意换上了亲子款睡衣,用以削减老妈的八卦战斗力。
同时。
也把曾经在楼下当调酒师的宽松衣服从衣柜找出来,准备放进洗衣机里搅一搅。
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儿砸。”穿着亲子装的老妈推门而入,吓得夏目清羽下意识把衣服藏到身后。
“妈,都说了多少次了,进门前一定要先敲门。”夏目清羽像褪了色似的,朝墙角缩了缩。
“难道你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花田女士煽动鼻翼,走过来嗅了嗅。
空气中都是沐浴露的清香,并没有闻见什么可疑的味道。
“想什么呢?你儿子是那种人?”夏目清羽瘪瘪嘴。
“那你背后藏的什么?”花田女士眯成了狐狸眼。
“什么都没有。”夏目清羽面带微笑,乖巧摇摇头。
花田女士秒切盗贼职业,张牙舞爪起来,“给我看看!”
“你不要过来啊!”夏目清羽面色惊恐。
目黑川某居酒屋二楼,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可怜一天接连进行几场激烈运动,面对女性又自我限制的柔弱美男,此时此刻,怎可能是三大恐怖存在其一的对手?
亲子装没有和他想的那样唤醒母爱,反而触发阵阵暴击。
不出几个回合下来。
夏目清羽便灵魂出窍般倒在了床上,败下阵来。
他终究还是输给了女人。
“就这?!”花田女士看着手里愈发眼熟的衣物,有些郁结胸闷。
“不然,你以为是啥?”夏目清羽手掌拍了拍床。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怎么手又痒痒了?想试试调酒器了?”花田女士坐在床沿,帮他重新折好,放在一旁。
“近期是有这个打算。”夏目清羽伸手拿过衣服,重新折了一遍,把豆腐渣变成豆腐块。
“……”
花田女士一时间无语。
“可老妈,今天才刚刚准备关店了。”她眨巴眨巴大眼睛,有些可爱。
“啊?这么大的事情,你好歹通知我一声吧。”夏目清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现在,不正在和你沟通么?”花田女士嘴唇嘟起到了一侧,小声逼逼。
“……”
夏目清羽陷入了沉默。
“那我换个我问题,老妈为什么要关店了?”他神情无比认真。
“因为妈,想出去旅游一阵子。”花田女士激动握拳。
“你要去哪旅游?”
“现在还没决定,但估计是国外。”花田女士挠挠头,嘿嘿一笑。
“国外?”
“怎么……儿砸你不打算支持我?”花田女士两眼汪汪。
“不是不支持,只是事情是不是太过迅速了。”
夏目清羽总觉得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怎么可能?!”
花田女士皱眉,“你当妈是什么人?”
“年轻,貌美,间歇性笨蛋,生活不能自理……”夏目清羽闻言,立马扳起手指数落。
“打住。”
花田女士伸手捂住夏目清羽的嘴,冷冷望着他,用眼皮像是在给他巴掌,“怎么越说味道越不对了。”
“妈你知道的,我打小起就无比诚实。”夏目清羽扒拉开她的手,想到什么似的,随口一提。
“行了行了,别给老妈演了。”
花田女士真是服了,“莪当初是找个可爱天使来当我孩子的,不是去挑选童星的。”
“妈,你真要出国?”
“不是出国,是环球旅行!”花田女生忽然兴致高了起来,满脸的迫不及待,在柔软的床上蹦跶一下。
离开床,在房间里就像公主似的转了好几圈。
不知道还以为她要扬帆起航,去探索某片海域的黄金万两。
真是的。
环球旅行吗?
明明自己的梦想也是这个,但第一次从身边的人听到,总有一种陌生到虚无的感觉。
“那就祝你玩的开心。”夏目清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然而,就在他笑得最开心的那一刻,笑容却突然凝固在脸上。
花田女士忽然愣在了原地。
身体微微颤抖,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空洞而深邃。
突然间,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肩膀开始颤抖,哭声渐渐从喉咙里溢出,越来越响,越来越凄厉。
她用手捂住嘴巴,试图压抑住哭声,但泪水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
“不是,妈,你哭什么?”夏目清羽有些慌了神,站起身奔过去。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事太多了,甚至太过突然了。
“儿砸,我舍不得你。”花田女士扑了过来。
一时间,他们紧紧相拥。
“好好好,那咱们就不去了。”夏目清羽反抱住她,持续抚摸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就像在安慰一位即将出远门的孩子。
“不行,还是得去。”花田女士抬起头,对他说。
“那就要玩得开心一点儿啊,哭着脸算什么?记得定期给我发旅行照片,不开心可不算喔。”夏目清羽用手提了提花田女士的头发。
“那当然没问题,你不是学了摄影吗?记得给老妈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花田女士扯了扯夏目清羽的脸。
“那当然。”
夏目清羽松开怀抱,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这周末下午吧。”花田女士擦干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
“我会帮你,收拾好东西的。”
“老妈,一个人可以的。”
“你总是粗心大意的,我不放心。”夏目清羽摇摇头。
“我才是大人。”花田女士又扯了扯夏目清羽的脸颊,没好气道。
“妈,我已经长大了。”夏目清羽反复性的一记头锤,轻撞到了她的额头上。
就和数十年前,花田女士撞过来一样。
“确实,也比以前更帅了。”花田女士灿烂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