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shù）史潘金凤、亲兵柯南梦，押着浩浩荡荡的骑兵装备、粮草与铜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入了戍堡。

粮草上的优待，还不如每人三贯余的铜钱来得激动人心，十九斤多的铜钱，硬是有人不嫌重，左一贯、右一贯地挂在肩头。

在唐朝初期当兵，有点类似跟朝廷合作的味道，私人出驮马嘛。

缴获所得要上缴一部分也合情合理，剩余部分大家分享。

这一次的酬劳，朝廷还是很厚道的，马匹都按次马折算，比柯南梦之前抠抠搜搜的算账要多了几倍。

戍卒们表示：钱到位，敌人干废！

听到柘羯来生事，潘金凤气得大叫：“等姑奶奶收拾他们！”

高阳妍翻了个白眼：“很厉害的！”

鼓角声动，柯斜冲上城头，眸子微缩。

恶阳戍前，三千后隋将士面容愁苦，着铁甲的不到一成人，三成着皮甲，其余的人着布甲。

布甲是好听话，真实情况就是：没甲。

当然，大唐也有所谓的布甲，五十步别笑一百步，也就是比例不同。

这年头的铁矿开采与铸造，产量是跟不上需求的，跟铸钱一样跟不上需求。

隋军全员马匹，其中有不少是劣马，只适宜耕作或拉车，可见战马也不是那么好凑的。

马鞍前都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

后方有几架云梯，当然不是简易的几根竹子一搭，虽然不如标准的飞云梯，但同样有可伸缩的短梁——棁（zhuō），以及两個抓钩（牙）、两个辘轳（lù lu）。

至于定襄城中一言难尽的炮（抛）车，终究还是没拉出来丢人现眼。

将领是老熟人，后隋右翊卫将军宇文晶。

在隋军后方一里，是表情冷漠的柘羯。

百匹劣马率先冲出，十几匹马落入几个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的陷马坑，被竹签、鹿角状尖树杈刺死扎伤，惨叫声飘荡，令同伴兔死狐悲。

侥幸绕过陷马坑，劣马突然倒地长嘶，将军士摔落，布囊中的泥土散落一地——很显然，隋军是要堆土山，方便柘羯登堡。

也就是劣马踩中了铁蒺莉而已，纵然钉了马掌也不能完全隔绝伤害。

老实说，在冬天挖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土地没有冻得梆硬，一锄下去也震手。

柯斜带头，弓箭开始点名。

对付这些兵备极差的老弱，别说是一石弓，就是七斗弓都能造成伤害。

隋军清楚、恶阳戍也明白，这些老弱不过是炮灰，纯粹是在消耗戍卒的体力与恶阳戍的物资。

但都是身不由己，有几个人在战场上还能顾虑其他？

三十几包土扔到戍堡下，第一批人马只余二十余匹马无措地站在路边，大大的马眼闪耀着惊慌。

柯南梦眼里闪烁着贪婪：“嘿嘿，这二十几匹马呈给朝廷，又能赏个几百贯吧？”

柯斜收起长弓，直接气笑了：“别说敢不敢开堡门捉马回来，就是捉回来，献给朝廷了，劣马还能获得次马的赏赐？你当朝廷的人傻呐！”

“这次给的赏格高，是因为马匹再瘦那也是次马！劣马不值那个价钱！”

也就是大唐马匹奇缺，太仆少卿张万岁才会捏着鼻子忍了。

第二批、第三批……

直到第五批人马的出现，堡头上的炮车才开始发威，三十斤的炮石呼啸着砸到一里开外，准确将几骑砸成了肉酱。

一架炮车不紧不慢地抛着石头，城头上的箭矢、檑木、滚石，也保持着节奏攻击。

不能太快，频率太高人的手臂承受不了，会拉伤肌肉的。

现在还不到需要拼命的时刻，保持体力很重要。

损失近千人马，宇文晶终于坐不住了，策马转到柘羯首领面前：“这样的攻击除了消耗我的人马，毫无意义！呼趵，你不能肆意挥霍我兵马！”

呼趵漠然回应：“城头的炮车只出动了一架。另外，别说他们是兵马，这污辱了‘兵马’一词。”

在呼趵眼里，后隋的这三千兵马，包括宇文晶在内，连牧民都不如，根本称不上兵马。

没有半点污辱的意思，因为太弱，还不配他们污辱。

宇文晶很愤怒，可在呼趵面前却根本没有底气反抗。

寄人篱下的小朝廷，靠着突厥的施舍才能存活下去，就是呼趵让宇文晶赤膊上阵，宇文晶也无力反抗。

三千人马看似很多，可与柘羯这四十人对抗，宇文晶也没把握活下来。

实力弱倒是好说，关键是根本没有士气，要不是因为呼趵他们在后头督战，信不信转身就跑？

宇文晶发了狠，一次将五百骑压上去，接着是五百骑护送云梯跟上。

死就死了吧，在这朝不保夕的时代，活着也是煎熬。

恶阳戍的炮石密度骤然增加，残酷到每进一尺都有人用血肉开道，终于在一片哀嚎声中将云梯挂上了女墙！

高阳妍怪叫着持立瓜锤站在一个云梯处，看到一个隋军就是一锤；

潘金凤持方天画戟站在一头，只要有人敢从云梯处露出脑袋，便一戟划过；

柯南梦护着柯斜，为他挡去零星的攻击；

没路真难提指挥着戍卒，合力持叉竿推翻一架云梯；

几名伤势没完全恢复的戍卒，提着小桶，坏笑着一把把洒下灶灰。

灶灰、秕谷、谷糠，合称灰杂糠（秕），在守城中——尤其是对付登云梯的敌人——有奇效，直接迷了敌人的眼睛，致使敌人不知避让刀枪箭矢，或者干脆摔下了云梯。

松谨使人提着一囊石油，直接沿着每个云梯的棁浇下去，再让人点燃火。

即便是不用烧的，满是石脂水的云梯也让人站不住脚。

刚刚瓜分到钱的戍卒，一个个觉得精神抖擞，巴不得再立点功劳、再缴获点马匹。

以少对多，上阵；

杀敌四成，上获。

按这计算，能换取勋功五转，也就是能去邻县当个市令、本县混个录事。

这个想法是有偏差的，阵、获对应的是破城、破阵，没那么容易蒙混的。

守城苦战视战役难度不同，勋功从一转到三转。

云梯燃起熊熊烈火，看得宇文晶肉疼。

在这个啥都缺的后隋，云梯都是奢侈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