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角吹,战鼓擂,恶阳戍堡怕过谁?
每天精神抖擞地列阵、射鹿形靶、木枪刺杀,对于二里之外的定襄城来说,是一个鲜明的挑衅。
别说后隋士气低迷,就是有胆量出城应战了,谁敢保证恶阳戍没有后手?
恶阳戍每次出现的人只有一队,可谁知道他们后面能拽出多少人!
每天还有独孤莫语一句丧气话开头,不过十天,这该死的士气,宇文晶拼了老命也扳不回来。
真没法,哪怕难得地下了一场雨,恶阳戍也只是将弓收入弓囊,横刀、木枪依旧在操练,一身步兵甲在雨中冲刷得锃亮。
雨中收弓的原因,仅仅是容易脱胶而已。
定襄城并不知道,恶阳戍的姜汤跟得多及时,衣物的更换也快得吓人。
他们只看到了,恶阳戍在雨中仍然具备顽强的战力!
城头上,包括宇文晶都缩在城楼处,沉默不语。
只说一句话,唐军要是趁着下雨夺城,他们该怎么办?
后隋军士,早就丧失了在雨中作战的能力与勇气。
恶阳戍再度操练时,定襄城门大开,近千军士陆续出城,让站在第一线的潘金凤都诧异无比,赶紧让人通知在后面的柯斜。
柯斜快马加鞭赶到城外,只见独孤莫语在拼命挤眉弄眼,宇文晶在前头站得笔直。
一名名后隋军士,默默地走到一旁,将手中的刀枪弓箭甲胄卸下,乖乖走到一旁等候发落。
情绪这东西,向来是莫名其妙的,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崩溃。
反正,后隋城头的军士,早就受够了。
“戍主,我的部下此际归降,想必不算俘虏了吧?”宇文晶一字一句地问道。
如果是俘虏,要经过官户、蕃户、杂户,三次大赦才能成为普通黎庶——良人。
柯斜保证:“他们是降兵,有献城之功,这一点我会向兵部上文牒说明。”
降兵与俘虏,待遇是完全不同的。
宇文晶悲怆地笑了一声:“为将不能体恤士卒,为臣不能忠于皇室,宇文晶只能向大隋列祖列宗谢罪了!”
横刀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喉咙,一道血线在宇文晶的颈上出现,继而血如泉涌。
“扑通”一声,宇文晶瞪着大眼睛,不甘地倒了下去。
“这是为什么?”柯斜大惑不解。
要忠宇文晶就死战到底嘛,搞这么一出,怪难受的。
独孤莫语苦笑一声:“宇文晶至死都认为,他是伯夷、叔齐之类的人物,宁死不食唐粟。降,只是为了保住麾下儿郎的性命;死,是为了坚守心中的忠诚。”
真是个矛盾的人物。
柯斜张了张嘴,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久,柯斜摆手:“独孤莫语,你带旧部好生将他厚葬吧。”
“厚葬”只是一個姿态,在定襄城,也很难凑出厚葬所需的物资。
你就是把小皇帝的“龙床”拆了,也不够厚葬所需的料啊!
三百戍卒次第进城,分了一队持弩弓守城头,剩下的人在空旷的街道上行进,整齐的脚步声与激昂的号角,在定襄城里回荡着。
定襄城的牲畜已经不多了,此时还多数在城外放牧,根本不可能阻止戍卒的步伐。
对面的后隋军士,默默地放下兵甲,贴着土墙、双手抱头蹲下。
王宫内,左卫将军云师来持着长矛,目眦欲裂地守在王宫门口:“陛下与太皇太后快走!唐军已经进城了!”
太皇太后萧氏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小皇帝杨政道却如释重负地出声:“云将军,放下吧。来了也好,我不用再背根本就扛不起的重负,阶下囚也好,千刀万剐也罢,总归是结束了。”
“大隋的皇帝怎么可以投降呢?”阴阳怪气的声音中,康苏蜜带着曳落河(健儿)出现在王宫大门。“跟我走吧,本吐屯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真以为康苏蜜会带着小皇帝归阴山?
想多了,康苏蜜已经见证了突厥的衰落,才不会在要倒的歪脖子树上吊死,劫持小皇帝的目的,无非是为他降唐增加筹码。
“康苏蜜,你不怕可敦找你算账吗?”萧氏的手臂颤抖,声音却透着一丝狠厉。
“可敦怕是顾不上咯!突厥已经焦头烂额、自身难保了,你们不过是我的投名状罢了。”康苏蜜图穷匕见,不再掩饰目的。
“康苏蜜,你找死!”萧嗣业的声音从角落传出,长枪一抖,杀向康苏蜜。
云师来没有犹豫,咬牙带着一百名侍卫杀了过去。
虽说明知道不是曳落河的对手,可有些事,就是死也得做!
厮杀声一片,一名名侍卫陆续被杀死,鲜红黏稠的血液浸湿了王宫前的土地。
“知道吗?本吐屯最讨厌你在突厥耍横的模样,寄人篱下就要缩头缩脑,你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平等对话?”
“要不是可汗受到赵德言的蛊惑,要树立一个榜样以吸引汉人,你的脑袋早成了夜壶!”
一矛挑翻云师来,康苏蜜咬牙切齿地咒骂。
云师来捂着露出的肠子,扶着矛干支撑着起身:“陛下快走!”
康苏蜜大力荡开萧嗣业的长枪,矛头一挑云师来的喉咙,顺便再飞一脚,踹翻云师来那兀自不肯倒下的尸体。
萧嗣业眼现绝望,知道已经无力阻止康苏蜜横行。
“咻咻”声破空,射甲箭、生鈊箭突至,射翻了许多曳落河。
萧嗣业从来没想过,身为后隋的臣子,在这一刻竟如此盼望唐军的到来!
“走!”
康苏蜜果断转身。
事不可为,再劫持小皇帝那是虎口夺食。
率本部破北门而出,康苏蜜被一阵密集的箭雨打懵了。
不是,唐军不在定襄城里么,怎么还有余力在北门设伏?
一支车弩的大箭呼啸,狠狠地扎入康苏蜜胸膛,将他钉在定襄城门外。
张大象也想尽屠突厥曳落河,但确实做不到,能杀了大半、灭了康苏蜜就算圆满了。
“感觉亏了啊。”
张大象后知后觉地叹了一声。
好吧,柯斜从来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货色,即便自己不写劳什子保证,他也迟早要拿下定襄城的。
要怪就怪某些纨绔子弟,把“权贵子弟”的名声搞得奇臭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