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凌驾大唐子民之上,这事还真不好说。
平民对平民、商贾对商贾,没有外力影响,当然是很公平的。
可指望将胡商与大唐良人对等,真的很难,神仙都只能摇头。
众生平等的理念,更多是一种缺啥补啥的口号。
因为,做不到啊!
所以柯斜提出这一条,也只能做到表面公正,细究可就臭不可闻咯。
“八百里加急!吐谷浑名王梁屈葱带兵二万,从牛心堆攻鄯州绥戎城;洛阳公自大莫门城起兵三万,越赤岭攻鄯州定戎城!”
驿卒急匆匆的身影,伴着仓促的叫声直入太极殿。
所有加急都有等级,八百里加急是最高等级,驿卒昼夜不休,换马不换人,可无视时间直闯任何关隘、皇城门、宫门、殿门而无罪。
很多时候,八百里加急送完,驿卒也活生生累死了。
柯斜的脸色怪异。
一般劫掠都是选秋天,除了秋高马肥之外,还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能够掠到足够的粮食过冬,所以大唐防劫掠的术语叫“防秋”嘛。
吐谷浑这是连时间都懒得选了吗?
熬过了隋朝熬到唐的吐谷浑,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很膨胀,凭借地利、纵深,还有一群羌族部落为盟,熊孩子似的叫嚣“你来打我呀”,突出一个有恃无恐。
真到大唐恼了,想集结兵力收拾吐谷浑了,慕容伏允立刻派使者来长安告罪,顺便献上几匹祁连马、乔科马,把二皮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即便大唐把突厥颉利可汗都捉到长安了,慕容伏允依旧不以为然,论转进,他可是专家级别的。
党项羌拓跋氏首领拓跋赤辞当了他女婿,雪山党项破丑氏是他坚定的盟友,黑党项敦善王是慕容伏允的总角之交。
论地利,有赤岭、祁连山、大积石山、大非岭为屏障,不行还可以去柏海、星宿海,当个法力无边的星宿老仙。
当年隋炀帝把他打到转进黑党项,可隋军一走,他又生龙活虎了,小跳、大跳,诶,我又来了。
“令鸿胪丞赵德楷、中郎将康处直出使吐谷浑,严斥慕容伏允不臣!”
贞观天子暴怒。
其实,他很想令大军西进,直接灭了吐谷浑,然而并不现实。
刚刚结束了突厥大战,虽然大获全胜,对大唐的消耗还是很大的。
师老兵疲,需要休整。
别看六路大军似乎只动了十多万人,可算上辅兵,差不多是二十万的兵力了。
整個大唐的精兵都用于这一仗,地方上的鹰扬府,能抽的兵力有限,泸州等地的僚人蠢蠢欲动,洮州的羌人也有不满情绪。
不得不说,大唐的族群政策并不能一碗水端平,特别是对西南方向,贞观年间起事总是不断。
僚人确实有桀骜不驯的人,但更多的是官员盘剥得太狠了。
好端端的过日子,谁愿意无缘无故的造反?
“臣以为,吐谷浑狼子野心,畏威不畏德,行人(使者)前去未必有用。”
萧瑀举笏。
这老汉脾气一直那么硬,听到吐谷浑来犯,恨不能领兵征讨,然而他没什么武力。
柯斜想了想,出班举笏:“臣柯斜贸然进言,吐谷浑之所以猖獗,除了山川地理的优势外,诸羌为屏障给了他进退的余地。”
“要拿下吐谷浑,党项羌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利氏、房当氏、米擒氏,白兰羌、白狗羌、舂桑羌、迷桑羌、雪山党项、黑党项,这些屏障、退路都要清理或削弱。”
“哪怕不倒向大唐吧,好歹也别冒冒失失进来送死。”
细封氏不用说,细封步赖已经归唐了。
正五品上中书舍人崔敦礼问道:“御史是不是算漏了拓跋氏?”
柯斜回话:“上官有所不知,拓跋氏酋长拓跋赤辞新为吐谷浑女婿,对慕容伏允忠心耿耿,也自傲于拓跋氏的武力,对大唐并没有屈从之意,就不用浪费精力了。”
崔敦礼追问:“你罗列了一大堆羌族部落,想来应该有一定的主意吧?”
主意当然是有的,诸羌位置一般高寒,很少种植麦等作物,有也产量不大。
问题是,羌人好酒,也好酿酒,每年就有大量稻、麦的需求,偏偏因为跟大唐处于敌对关系,根本不可能弄到足够的麦子酿酒,这就尴尬了。
他们依附吐谷浑,吐谷浑也栽种有大麦、小米、豆类、蔓菁,可终究产量也不够自家吃啊!
否则,吐谷浑也犯不着豁出性命去抢陇右。
“不过,这只是下官一隅之见,只盼能抛砖引玉。”柯斜打了个补丁。
潜台词:建议我提供了,怎么操作是你们的事,不灵也别找我算后账。
戴胄鼻孔里哼哼:“可是大唐也没有多余的粮食。”
粮食嘛,像那啥,挤一挤还是有的。
柯斜笑着看向中书令温彦博。
温彦博斥了一声:“偏生你这小辈作怪!直说又何妨?交州都督府盛产籼米,量大、不好吃,贞观二年旱蝗,仰仗了交州籼米,才少死些人。”
“小辈时任新丰尉,也是通过我的关系采买了交州籼米度过难关,却让新丰令昝君玄替他揩腚,新丰县今年还在哼穷。”
语气是恶劣了些,却将二人的关系揭露得明明白白。
各位,围攻他的时候,麻烦想一想温某。
光禄少卿柳亨质疑:“一般用米酿酒,是用粳米、糯米,要是羌人用籼米酿不出酒来,后果会很严重。”
柯斜微微摇头:“下官的主意有点馊,要是不中听,请诸公弃而不用,莫怪罪。”
“交州的粮,走海路到苏州,在苏州损耗一定比例,兑换成粳米、麦,转运入长江逆流,沿途州县的义仓、囚粮、矿山俘虏用粮,都跟籼米兑换。”
“到万州下船,开始走陆路到诸羌,除了复杂一点、耗费高一点,真不难。”
是不难,就是不当人。
柯恶出班,对着柯斜拳打脚踢:“瓜怂!衮衮诸公不说话,就你能不是?”
打归打,角笏是早就收起来了,一下都舍不得用。
柯斜狼狈逃窜:“阿耶!这是朝堂!要打回府打!”
好一个父慈子孝,硬是让满朝文武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