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麦的滋味，其实就那样，偏偏柯喜极其喜欢。

倒不在于好不好吃，关键在于好玩。

好吃的关键，除了自带的肉、菜，精盐也必不可少。

换成刘大家的粗盐，任你有再好的食材，味道也得苦涩。

柯喜吃掉在地上的麦粒，自有八哥凑过来啄食。

柯大有笑嘻嘻地张开两个稍稍瘦了点的手掌：“八哥。”

八哥展翅，一左一右飞到柯大有掌心，喙尖轻轻蹭着皮肤，让柯大有越发眉开眼笑。

这是柯大有独有的待遇，柯斜试图复制过一次，八哥直接不理他，尴尬。

柯大有容易招虫豸，自从八哥进家以后，往常那香囊都难尽驱的虫豸，有一个算一個，都逃不过八哥的铁嘴，所以柯大有与八哥的关系也越来越亲近。

柯大有现在略瘦，不是他营养不够，是在抽条——长身体了。

牛芳芳张嘴：“柯大有，回家咯！”

柯大有托着两只八哥：“回家！”

两只八哥振翅，飞落到车轼上，一左一右，等候柯大有上车后，放声叫唤：“回家！回家！”

一路上，柯大有格外兴奋，两个字一组的往外迸话，有点小话痨的趋势，加上两只八哥的呼应，更吵了。

柯喜看了柯斜一眼，露出无奈的神情，张口背起了《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柯大有瞪着小叔父，张口嚷嚷：“天地，玄黄……”

虽然还是两个字一组，好歹能把话说齐全了。

柯喜笑嘻嘻地击掌：“大有厉害了！”

柯大有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得意。

牛芳芳不顾柯大有的挣扎，一口亲到了他稚嫩的脸蛋上。

柯大有一脸无奈地用袖子擦着脸上的口水。

算了，这个阿娘是亲的，亲一口又不会少块肉。

两只八哥立在轼上，风吹动身躯时，翅膀微微张合，身子不断晃悠，轻松卸开风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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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的事件在继续发酵，官员但凡有一点质疑，一个“致富向西”首善的名头，直接砸得其他人还不了嘴。

司农少卿武士棱亲口应下，将刘大一家三口安置到京苑总监，一名亭长、一名掌固，一人为杂役。

待遇不好不坏，风声却在有心人的传播下，向整个长安城蔓延，千金市骨的效果达成。

可怜的御史台，可怜的察院，可怜的监察御史，被尽数撒了出去，彻查大唐各地非法事宜——尤其是欺压良人。

柯斜除了呵呵，也没法有更多表示。

总共才八名监察御史，就是他们能像蚯蚓那样分身，也管不过来的。

再说，有些骨头，能硬到令监察御史折戟沉沙。

姬洪被判徒刑一年，为万年县的建设添砖加瓦；

姬平雁家产抄没，贱卖了五十贯钱，全部赔给刘大，判流海中洲（海南岛）琼州，天天爬椰树。

万年令焦堂被天子亲斥一番之后，右迁太府少卿，喜得一向慵懒的焦堂，宴请柯斜时还跳了一段破阵乐舞。

任万年令几年，姬平雁一事是败笔，但瑕不掩瑜，焦堂还是称职的。

原太府少卿郭孝恪转职，成为右骁卫将军，这个职位才对得起他原先轮流为四州刺史的资历。

转职的郭孝恪不免到兵部走了一遭，倒也不用客气，只是照个面，打个招呼。

这个时候不来碰面，以后真想出去捞战功，难度很大的。

郭孝恪精通人情世故，就连柯斜与李海岸案头都留下了一块品相中上的蓝田玉观音像，拇指大小。

价值不高也不低，就是御史当面也能说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与贿赂无关。

郭孝恪已经能精准踩着御史台的线来回跳，反正御史台也拿他没法——官油子。

“这是本将过白马寺时，请高僧开过光的玉佩，保平安。”

郭孝恪的笑容灿烂。

玉佩不值多少钱，开光才是增值部分，谁也没法估开光的价值啊！

柯斜轻叹一声，可惜保平安没能保住你老郭噢！

郭孝恪是社会人出身，出手大方，就是有点贪财，搞不好被摁到太府少卿位置上也是因为这毛病。

这也正常，辛辛苦苦厮杀，不就图点阿堵物么？

“郭将军，下官有一句话要说。”受了好处，柯斜还是没法保持沉默。“父子、兄弟不同军，还请严格执行。”

郭孝恪的笑容滞了一下：“员外郎的金玉良言，郭某定然铭记于心。”

这一条规定，对府兵来说还是执行得比较到位的，但对于将军来说却形同虚设。

郭孝恪正在考虑，要不要在几年后将大郎郭待诏安排到自己麾下，方便拔擢倒不用说，主要是自己看着放心。

这也是一些耶娘的毛病，喜欢将娃拴在裤腰带上，最好是拴到老，张口闭口“为你好”，管娃情愿不情愿呢。

柯员外亲口叮嘱，必然不是空穴来风，一定有原因的。

肯定不会是针对郭某，毕竟大郎还没成丁呢。

看来，要给老伙计李世绩写信，把大郎托付给他了。

大不了，让李世绩家大郎李震日后到自己麾下，相互照应嘛。

妙，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郭某就是那么聪慧！

郭孝恪其实在贞观朝也是名将，即便比不上老伙计李世绩，却也颇具谋略。

“对员外郎的谋略，本将也是很佩服的！哈哈，后面的谋略，比四面楚歌更精彩！”

郭孝恪笑容可掬。

这是智将与智将之间的惺惺相惜。

能不出动兵马，就搅得吐谷浑鸡飞狗跳的，那就是上好的谋略。

不论阴谋阳谋，能有成效的就是好谋。

柯斜笑道：“哪里，不过是小道尔，比不得阳翟（县）公当年‘固守武牢’之策。”

柯斜说的，是贞观天子平王世充、窦建德一役，郭孝恪提出的战略，固守虎牢关战略要地一策。

虎牢关后来因避讳，更名武牢关。

两人互相吹捧，看得杨弘礼牙酸。

“柯员外啊，今年诸卫亲府、勋府、翊府及太子诸率府，共计有三十一人，周亲以上有被处死刑，你明白该怎么办了吧？”

杨弘礼丢了个差事过去。

实在听不得这二位相互吹捧了。

郭孝恪告退，柯斜应声：“将这三十一人撤出，调配到其他无关紧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