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松州游奕出来确认情况,之后才是松州都督韩威率军出来协助打扫战场,顺带在甘松岭垒起一座座京观。
没率民众出来,原因也很简单,嘉诚县就没多少民户,县城其实就是个大号的军营。
顺带说一句,甘松岭它是真的产药材甘松。
韩威苦着脸,与牛进达说了几句,闷闷不乐地搬尸体去了。
无论当初他是选择闭门不战,还是如今的小挫,都明晃晃地写着“失利”二字,稍稍受一点责罚、降一降品秩在所难免。
问题是,好不容易坐上从三品都督的位置,屁股都没坐热乎呢,就遭这无妄之灾,怎么做都是错。
柯斜也只能摇头,爱莫能助,就算是侯君集本人,虽然无法苛责韩威,却也不能帮他脱去责任。
有赏必有罚,这才是大唐军法的精髓。
好在韩威虽然小挫,杀敌数量也过得去,倒不至于被雪藏,估计怎么也能混个下州刺史,正四品下。
瞬间就有坐骑从青海骢下降到小草驴那感觉了。
失利就是失利,没有任何借口可言。
四路兵马一汇合,俘获人数过十万,主要是被裹挟的羌人。
俘获的牛马数量也好几十万,呼啦啦一大片。
“我洮河军射杀大羊同兵近万,自身几无损伤。”刘兰骄傲地哼了哼。
“白兰军杀死、俘获大羊同军近万。”执失思力面容平静。
不管怎么说,战绩也没低于刘兰这個名义上的下官,没丢脸。
侯君集自得一笑:“吐蕃将近二万精兵、大羊同五千精兵全歼,只跑了赞普等数百人。”
牛进达咧嘴笑了笑,没接话。
柯斜开口:“阔水军夜袭敌营,造成吐蕃二十万联军溃败,杀敌过万。”
“想来可以算头功”这种屁话别说,容易被侯君集记恨。
说不说都无所谓,牛进达的头功是妥妥的,柯斜蹭军功的目的也达到了。
怎么算战功,军中自有一套方法,最后是大总管裁定,不能挑战权威。
“嘿嘿,大总管,我可亲手射杀了不下二十人。”
柯斜得意地邀功。
邀一点个人的战功,以他跟侯君集的关系,倒是没事。
侯君集啐了一口:“这你也好意思说!就问你木枪有没有见血!”
柯斜立刻抬头望天,仿佛没听到侯君集的话,倒把牛进达他们惹笑了。
柯斜的枪法远远不如弓箭出彩,当然是仗着弓箭杀敌了,木枪基本没用。
“对了,大总管,我得为阔水军中那几名负责炮车的辅兵请功,凭借微弱的星光,一点不错地组装出炮车,为阔水军进攻立了大功。”
柯斜不忘这事。
甘松岭的火势早熄了,可石脂水燃烧过后的刺鼻味道还有残余,侯君集自然明白炮车发挥了怎样的作用。
“有功必赏,本总管做主,让他二人补进府兵,仍然负责炮车。”心情大好的侯君集,脸上虽然没有笑容,却难得地好说话。
哼哼,本官第一次执掌大军,战绩可喜,看程咬金老匹夫还敢小看否!
府兵跟辅兵,待遇差得有点大,喜得几名辅兵出来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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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州大捷,威震四方。
八百里加急报捷九成宫,再辗转报长安城,又是一片欢腾。
天子车驾出九成宫,归太极宫,喜迎大军回归。
左右候卫维持朱雀大街秩序,腾空了主干道,当弥军以牛进达与柯斜为先,其后是十万各部羌人俘虏、一眼望不到边的牲畜,最后才是侯君集他们压阵。
“大唐威武!”
大街两侧的汉子、婆娘们满眼兴奋,狂热地呐喊着。
从当初的伏低做小、忍气吞声,到贞观四年后的扬眉吐气,大唐百姓等了太久!
朱雀门外,贞观天子着衮冕,十二旒垂白珠,黑衣、宽裳,八章图案在衣、四章图案在裳,环革带、大带,佩剑,正是大将征伐归朝所对应的服饰。
太子、亲王、郡王着远游三梁冠,文臣着三梁进贤冠、两梁进贤冠、一梁进贤冠,程咬金等武将着一身阜绢甲,候在天子两翼。
比较显眼的,是职官为太仆少卿的车焜叱丁。
这家伙,被天子恶趣味地册封为洛阳县公,这下洛阳公可名副其实了。
车焜叱丁的养马技艺倒不是特别强,可他的家眷里,有不少是善养马的,正是大唐急需的人才。
侧边,是番邦使者在战战兢兢地讨论,大唐的兵锋,哪天会降临到自家头上。
然后,再反思一下,自家国主有没有触怒大唐。
其中,薛延陀真珠毗伽可汗的弟弟乙失统特勒,微微缩了缩脖子。
薛延陀近年来的快速膨胀,上层都心知肚明,哪怕不是对手,薛延陀早晚也要和大唐对上一阵。
薛延陀的情况格外特殊一些。
除了地缘关系,薛延陀与大唐相近的战法,早晚也要碰撞一下,看看谁更出类拔萃。
程咬金小声嘟囔:“嘿,这老猴子,还真让他漂亮地赢了啊!”
程咬金如果要狡辩,倒是可以坚称主要功劳是牛进达夜袭甘松岭,可这只会败自己的人品。
老程虽然跟侯君集不大对付,也不至于如此耍赖。
军功的事,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
御史台验功、太仆寺接收牲畜、太仆寺与少府监接收俘虏,整套流程都熟悉得很。
至于赏赐到府兵,还需要走个流程,倒也不会多慢,绝对不至于拖到府兵暴躁。
“臣侯君集交卸当弥道行军大总管,请陛下恩准。”
“准!”
大笑声中,天子带诸臣,入太庙焚香告慰祖宗。
太上皇健在,太庙里只供了太祖景皇帝李虎、世祖元皇帝李昞神主。
李虎上面那两代,太上皇在武德年只是封公、封王,并没有追封皇帝,所以神主还不能放进太庙来。
入太祖之室,献大改之舞,太常卿杨师道摇头晃脑地祷告,佶屈聱牙的词汇,让柯斜怀疑自己是不是读了个假的四门学。
入世祖之室,献大成之舞,太常少卿萧锐祷告。
抛开事实不论,柯斜觉得,告太庙其实是天子在向地下的祖宗炫耀:老祖宗看看啊,后辈子孙能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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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阜绢甲,疑通假布绢甲,就是布匹、绢织成甲胄模样,礼仪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