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司的文牒呈上两仪殿御案，连贞观天子都吓了一跳。

好家伙，颉利可汗一死，突厥就会乱了？

争夺大汗的主导地位时，战火不免波及大唐？

魏征看过文牒，翻了个白眼：“危言耸听！就算突厥内部有争斗，几时才能蔓延到大唐？增兵边境，要在边境待命多久？”

最重要的是，有必要制造这种恐慌气氛吗？

哪家进犯，灭其部族，多简单！

长时间增加边防力量，钱粮开支就是一个不得了的数字！

温彦博呵呵一笑：“侍中不通兵事，还是不要妄言的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即便只有一百突厥兵入境劫掠，打的也是朝廷的脸。”

更是损害天可汗的颜面。

至于增兵，呵呵，难道不可以声东击西？

打一打高昌国或者可汗浮图城，很难吗？

打仗的事，有必要那么实心眼？

程咬金比猴还精：“突厥没有能当主心骨的可汗，多简单呐，送一個可汗去就是了呗。”

将军们要吃人的目光集中在程咬金身上。

程咬金毫不怯场：“去去去！一个个的，当老程和你们一样没脑子？让阿史那思摩去当可汗！”

除了右武侯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郡王阿史那思摩，殿中荡漾着臣子们快活的笑声。

阿史那思摩因为那类似胡人的相貌，在突厥时只得为夹毕特勤，手下无兵马、部众，在突厥的号召力聊胜于无。

当然，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王妃是阴山的小部落出身，还不离不弃，个人武勇也是出了名的。

能分析形势的大臣、将领们，吸了口燥热的空气，看向程咬金的眼色都变了。

这个主意，怎生一个损字了得。

也是，程咬金就是一个大损货。

突厥人必须捏着鼻子认了阿史那思摩，但心头多少会不服，可抗争的烈度必然降低许多，还轻易不会波及大唐。

阿史那思摩自身对突厥没有太多的个人感情，大唐要换人也易如反掌。

整个过程，只有阿史那思摩很受伤，但谁在乎呢？

同样是突厥降将，执失思力为什么只是安国公，阿史那思摩为什么是怀化郡王，不是一目了然么？

程咬金的缺德主意，迅速得到了天子与宰辅的认可。

得意地摇头晃脑，程咬金对同僚群嘲：“看看，老程的点子，不比你们强多了？”

将军们咬牙，就很气。

要不是打不过这厮，真想揍他一顿啊！

可惜，尉迟敬德还在洛阳修老君庙，能稳胜程咬金的人不多。

洋洋得意了一阵，程咬金突然反应过来了：“诶，不对哈，出这种主意，不是柯斜那郎中最擅长的么？”

崔敦礼笑了：“但是，这不是兵部司的职权。”

懂了么？

当多大官，出多大主意！

宁可无功，不可有过，这才是官场打滚的真谛。

从这一点来说，崔敦礼可以用自家祖上十八代发誓，他对柯斜只有回护，绝对没有恶意。

一直沉默的侯君集，抬眼看了一下崔敦礼，确认他不是故意打压，释怀了。

温彦博笑了笑，没说话。

让那后生沉淀一下也蛮好的，不要事事出风头，有张有驰才能持久嘛。

“不过，听闻民部度支司有意限制信鸽的预算，兵部司托臣问问，要不要把鸽子全部炖了？”

“信鸽身子强健，是上好的食补之材。”

崔敦礼是文化人，能文能武那种，说话当然不会很粗俗，可这阴阳怪气的话几乎是在骂娘了。

度支郎中彭师德看到信鸽这一块的开支飞涨，却不知道信鸽在大唐兵部发挥了多大的作用。

钱粮，该省的固然要省，但该花的要花啊！

刚刚回朝接任左骁卫将军的李客师开口：“臣作证，信鸽确实补。”

朝中大将都忍俊不禁。

作为玄武门之变的从龙将领、李靖的阿弟，李客师的武艺、谋略并不太出名，出名的是射鸟而食。

昆明池畔的鸟群，看到李客师就吓得赶紧飞逃，人送李客师雅号“鸟贼”。

原左骁卫将军梁洛仁，功成身退，转职地方官了。

贞观天子看向民部尚书窦静，窦静一摊手，不知道这事啊！

民部侍郎卢承庆苦笑：“这事臣劝说过，但没有什么效果。”

这年头的下官们，一个比一个强项，这官当得憋屈啊！

贞观天子咬牙：“鸿胪少卿刘善到西突厥，立马通过信鸽与朝廷联系，比起八百里加急，何止快了一倍！”

“告诉彭师德，信鸽的预算不许卡，否则朕送他去养信鸽！”

“御史台，在信鸽这一块，近年不列入监察！”

不受控制的权力，几乎难以避免地出现问题，魏伶多少会下手啃一点，这就是人性。

廉洁得像海瑞那种，万里无一。

为了做大信鸽产业，魏伶稍稍啃上一点，天子也只能默认，就当是给魏伶酬劳了。

啃过头了，秋后算账了解一下。

真以为谁啃了谁没啃，天子心里没有点数？

倒不是说天下只有魏伶一人能培育信鸽，可其他人，就涉及到一个问题：可信度。

韦挺一口气噎住了。

好像御史台从来就没找过魏伶的麻烦吧，怎么就被点了？

好吧，也许、大概有殿院的御史想找个下刀之处，可还没实现不是？

天子对信鸽本来就的很浓厚的兴趣，刘善放飞的信鸽，更让他看到了空中通讯的好处。

五千里外都能回巢，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大唐对辽远的边塞有更强的掌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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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斜听完崔敦礼的转述，暗暗庆幸没当这个出头鸟。

程咬金膀大腰圆，不忌惮阿史那思摩家眷的记恨，自己却不行。

恶人让程咬金当了，天子与宰辅就当好人，比如让阿史那思摩的嫡子入雍州为从九品上录事。

阿史那思摩再不情愿，为了让自家娃儿融入大唐、子孙顺顺利利在关中这片黄土上生活，他也别无选择。

柯斜倒是对崔敦礼刮目相看，原本以为这侍郎是个面人脾气呢，想不到也会公开叫板了。

就是没有“瓜怂”、“烂怂”之类的词，听上去不够带劲啊！

“你以为本官和你一样粗鲁啊！”崔敦礼啐了一口。

以他的教养，能这样抬杠，已经是了不得的牺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