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各自归位,柯斜谢完恩,转头回亲仁坊了。
从五品县男,食邑三百户,实食邑……七十户。
伤自尊呐。
这个比例其实很不错了。
程咬金的国公就是食邑三千户,实食邑七百户;
秦叔宝的国公食邑三千户,实食邑三百户呢。
乌头门上挂起了御赐的横匾,“新丰县男府”五个飞白体大字张牙舞爪……啊,是龙飞凤舞。
御笔亲书,有就不错了,还想挑挑捡捡咋地?
“兄长!”
二重奏中,柯行、柯喜满面笑容地站在乌头门下,比以前稳重了许多。
“阿耶!”柯大有抱住柯斜大腿不放,嘟囔着。“阿耶,你出去好久了,大有想你了。”
柯斜笑呵呵的:“阿耶也想你哦。在家有没有听阿娘的话呀?”
两只八哥飞到乌头门上,大声接话:“听话,听话!”
牛芳芳轻轻为柯斜掸灰,悄悄使了個眼色。
中门内的继母与裴十四娘倒是兴高采烈的,唯有柯恶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显得一肚子牢骚。
柯斜看了看乌头门,又看了看柯恶的脸色,刻意大声开口:“这不胡闹么?府上是阿耶当家做主,几时轮到挂我的横匾了?取下来,取下来!”
柯恶的面色缓和一些,鼻孔里哼了一声:“留着!御赐的你也敢摘啊!老夫气量还没那么狭窄!”
柯恶也不是无理取闹,横匾这么一挂,好端端的柯府就成了柯斜的新丰县男府,他就这么退居二线了?
不让挂横匾是不可能的,不说御赐的事,丹州柯氏第一次拥有爵位,那么大的喜事不可能拒之门外。
可是,想到府邸这就易主了,柯恶多少有点膈应。
问题是,总不可能让柯斜分家另立府邸。
就当前的《贞观律》,还明确规定了一条,父母、祖父母在,不得别籍、异财。
别籍就是分户,异财就是分家产。
所以,这横匾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柯恶这一声,默认柯府以后是以柯斜为主了。
虽然他一直在嚷嚷要交权给柯斜,可真到被迫交割权力时,多少心头不爽,倒不是成心对柯斜撒气。
“七十户实食邑,多半是朝廷代管,只是一年分一次代收的租庸调。”
“还别嫌县男爵位低,从贞观四年起,朝廷对爵位的管制越发严,有几位宗室从郡王降等为国公了。”
柯恶久在吏部,虽然与阎立本不怎么来往,多少是知道点章程的。
按这章程,以后想获得爵位是越来越难了,现在被赐县男爵,都是侯君集帮腔的缘故了。
侯君集这吏部尚书干得越发得心应手,时不时还会让唐皎与杨纂争个高低。
越发是半只脚踏入政事堂,侯君集面临的陷阱越发多,看他能不能避过去了。
柯恶时不时提醒柯斜一下,能让他在仕途上少犯错误,至少不要心怀不满。
相对而言,现在的爵位比贞观元年的含金量高太多。
柯斜笑了:“也就是身上多披一件外衣,遇事可以稍稍挡一下而已,又不是免死金牌。”
柯恶宽心了,大郎想得并不比自己少。
最怕的是柯斜因此骄横跋扈,因为爵位而迷失了自己。
柯斜表示,横竖都是个从五品,有什么好骄横的?
有本事给个国公试试。
接下来几天,登门道贺的亲友数量惊人,柯斜忙着应对了。
太府少卿焦堂没来,来的是兵部主事焦德表。
“阿耶这一次倒不是懒,是上次中了许敬宗恶贼的算计,心头有愧,只能遣下官来道贺,奉上洛阳硝制的兔皮为礼了。”
柯斜笑了:“少卿却太在意这些琐事了,新丰共事几年,我能不知道他的为人吗?咦,这洛阳兔皮处理得干净细腻啊!”
焦德表笑道:“贡品嘛,归太府寺右藏署收藏。阿耶不过是顺着人家的门道多买了几张而已。”
焦德表打量了四下,压低了声音:“下官听到风声,东宫正在接触刘员外,或有取代郎中的想法。”
柯斜笑着摇头。
李承乾心急了,这主意多半是跟那些某代商量出来的,一点不顾实际。
天子不介意太子稍微多揽一些兵权、谋取一两个老将的支持,但有个度。
至少在天子亲口准许前,兵部不是太子能染指的地方。
就像柯恶天天嚷着要把家业交给柯斜、结果乌头门才挂上横匾就不悦,大致是相同的。
焦德表走,马周来:“陛下拿你的胜绩,再祭了太庙,同时令太庙从二室增到六室。”
皇帝愿意多祭拜祖宗,谁也拦不住。
“昨日,陛下去了趟少陵原,以少牢礼祭拜杜如晦、杜淹、李纲。”
“在你回来之前,龚州、燕州被东西五洞反僚围困(注),诸将正争议着呢。”
“另外,你的对头之一许敬宗,再度起用为门下省正五品上给事中。”
柯斜也很无奈,以许敬宗十八学士之一的资历,确实很难彻底扳倒他,免官再起用已经给柯斜天大的脸了。
即便是许敬宗免官期间,修录国史的活依旧没停啊!
许敬宗人品不怎么样,但他有一项特长:不要脸。
敬播修的国史,字字句句真实无虚,天子当年的过失也全然记录在案。
许敬宗谄媚,把国史分拆成《武德实录》、《贞观实录》,然后用春秋笔法文过饰非,大大提高了太原举旗时贞观天子的地位,而将太上皇加以贬低。
时任太原留守的李渊,与晋阳宫副监裴寂刻意交好的目的是啥?
粮草、钱财、兵甲!
贞观天子在当时可能打了个辅助,但主功绝对是太上皇的。
所以,哪怕是为了天子的名声,许敬宗也不可能完全离开朝堂。
柯斜笑呵呵地回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惹急了就请他引刀成一快。”
写文章、诗词水平如何,跟人品一文钱关系没有,“曲线救国”这一句诗还是很有水平的。
所以,不要再绑架式的说什么“字如其人”、“文如其人”。
许敬宗即便恢复了五品官身,没有利益的驱动下,他也不会找柯斜的麻烦。
这就是一个市侩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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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一次事件,《旧唐书》只写了东西五洞僚人造反,张士贵的墓志铭上标注了地点,且写的是“东西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