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书院的规模不小,长期在校生的人数约五百,分甲乙丙三个等级。丙级最低,每学期淘汰成绩最差的五十人。
每年春秋两季的招生考试,五六百考生争的就是这五十个入学名额。
京师加上直隶范围内,年龄十五岁以下,方可参加。
要不怎么青云书院难考呢,不单单是一個省,还有京城的百万人口,其中官宦子弟很多,这些人在受教育方面,明显是比其他人资源更多。
公平,不存在的。高考时你一个外地户口跟帝都户口比较,分数上就吃亏了。
书院侧门处,等待入内的人排了一个长龙,贾琏拎着书箱,安静的排队。
穿戴上贾琏就比较特殊,锦袍玉带,狐裘大氅,其他人穿的也不能说都差的很,就是没人像贾琏这样,一眼就能看出富贵的出身。
这样的贾琏不免遭到很多人的注目,好在都在等待排队,没人敢离队围观。
以貌取人固然不妥,但是贾琏穿成这样,倒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前后都保持三尺距离。
贾琏见状也是暗暗好笑,这还没进书院呢,就被人孤立了。勋贵子弟,在这地方是多么的不受待见呢?贾雨村那种读书人,为了重新做官才投靠的贾府,可见贾府为首的四大家,在官场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贾家的第二代,贾赦贾政这哥俩本事可不怎么地,至少是在皇帝那边,没有被重用的意思。
大周朝的官场格局,现在也就是雾里看花,贾琏还接触不到,只能从细节上窥见一些端倪,勋贵的官场影响力这个事情,在文臣的眼里可谓深恶痛绝了。
队伍慢慢往前,轮到贾琏时,两个青年检查的特别仔细,大氅脱下来仔细看,书箱里的东西被翻的乱糟糟的,也没有给他收拾一下的意思,其中一人语气不善的直接道:“快进去,别挡着门口。”贾琏没着急,盖上书箱后淡淡的问:“不搜身?”
这话的语气可不那么好,事情嘛自然是因为这两位的态度,其他人都是简单的查看就放过,唯独到了贾琏这搞特殊。年轻人嘛,没点脾气还行?
一位青年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另一位赶紧拉着他,笑着对贾琏道:“不搜身,进去吧。”
贾琏这才不紧不慢的披上大氅,拎着书箱入内,找到自己的考场后,入内找到座位,打开书箱先把东西收拾整齐了,这才坐下等候。
这个没有空调的早春清晨,一些考生不停的在跺脚搓手,贾琏倒是不用担心这个,手缩在袖筒里,脚下穿的鹿皮靴,倒也不觉得冷。
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一个考场摆了五十张桌子,分五排,行距在两米左右,间距在一米五前后。考场很大,坐久了还真的会觉得冷。
所有人都很安静,贾琏也只能沉默的等待。
天渐渐的亮了,门口进来三位先生,手里都拿着袋子,为首者站在正前方,看着所有考生道:“宣布一下考场纪律,……。”
贾琏听的很仔细,除了方便之外,这两天都不得离开座位的范围。吃饭有两种选择,一个是书院提供的饭菜,这个要花钱的,贾琏身上带了十两银子,应该够用了。
短暂的等待后,老师开始发卷子,上午考经意,三张试卷,午时初刻交卷,下午考制文,三道题,戌时末刻结束。中午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这个考试,比起古代科举里的考试要轻松很多,从贾琏掌握的情况看,太祖对于科举考试的流程进行了调整,并表示科举考试环境要做好,要让考生以最佳姿态考试,这才公平。
所以呢,现在青云书院的考试,应该是在模拟科举考试的环境。
拿到试卷,不着急做题目,而是先把试卷看一遍,然后才动手磨墨,提笔写考号、名字,就是那个牌子上的号码。
考试范围全在四书内,所以,前面两张卷子都是默写,最后一张卷子才是经意。
默写这个很考验考生对四书的掌握程度,四书里随意抽一句,让你默写下面的文字。
这个对于贾琏而言没难度,四书都能默写的贾琏,做这个太轻松了。
唯一有难度的是长时间的写毛笔字,还要用馆阁体,要注意卷面干净。
贾琏脱了大氅,挂在椅背上,话了两个小时,前两张卷子做完了。看看前方讲台边的座钟,时间是上午八点半,也就是还有两个半小时。嗯,上午考试的难度,只能说一般吧。
经意解释,也是有范围的,主要是二程、王安石,朱熹的注解。理学这个东西怎么讲呢?能被重视并做大成为官学显学,根本原因在皇帝那里。太祖皇帝没有选择王阳明的心学,可见出于对皇权的利益。
座钟时间停在上午十点半的时候,贾琏停下了手里的笔。还有半个小时交卷,拿起卷子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发现问题之后,看看时间距离交卷还有十分钟,这时候有考生站起交卷。贾琏见状不着急,等着有五个人交卷后,这才举手交卷。
这年月上厕所真是个麻烦事,主要是味道太感人了。据说青云书院的旱厕,由书院学生轮流清理打扫,这个不跟成绩挂钩,也不跟奖惩制度挂钩。书院还有自己的菜地,也由三个等级的学生打理。这大概才是勋贵子弟不愿意来青云书院读书的缘故。
出来的早,等待拍多方便的人还不多,排了一分钟贾琏就到了,对着一排便桶,屏住呼吸,解决了生理问题,小心别尿衣服上,整理好衣衫,边上有水缸,可打水洗手。
午休期间,不得在书院内乱串,所以得回考场,这时候考试结束了,外面空地上搭的棚子里,有人在卖饭菜。还是要排队,等待买饭菜。
饭都是一样的,一个大海碗,面条和米饭二选一。
午饭的价格也非常感人,一两银子一位,想吃点热的,也只能在这里吃了。
很多考生没有来买饭,直接就回考场内,吃点带来的干粮,好在书院提供免费凉白开。想喝点茶,对不起,你得花钱买开水。家里有经验的人不会选择喝茶,接下来的考试时间很长,太考验膀胱了。
下午的考试是八股,这是贾琏的弱项,三篇八股文,也叫制文。一种有固定格式的文体。怎么说呢,这是一种戴着脚镣跳舞的文体,能给八股文写的花团锦簇,那都是神人。
贾琏的水平很一般,无亮点,无错误,无出格,妥妥的三无作品。
这水平去考科举肯定是拿不到好名词的,即便在青云书院,同样如此。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贾琏把心思都花在了破题上,这是有讲究的。毕竟有丰富的工作经验,知道文章这种东西一旦需要竞争,在开头上一定要下足工夫。考试的时候,老师改的卷子很多,基本都是先看一个开头,没吸引力的话,基本就丢一边了。
最近半个月,贾琏一直在研究破题,揣摩了上千个开头,所以三篇制文的破题,还是能算的是中上水准。
因为是弱项,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小口的水。这才动笔将草稿上的文字撰写到正式的考卷上。穿越一来一直在强化的馆阁体,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抄了近三个小时,终于在交卷前几分钟完成了,简单的检查一遍后,老师来收卷子了。
贾琏尽管不是很满意,也只能交卷子了。
这一天的考试,贾琏算是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老师一直在盯着他。三个老师轮番盯着他,反正想作弊的话,肯定是被抓现行的。幸好贾琏是凭真本事靠的,盯了一天没收获的老师很是意外,特意看看他的卷面,内容不说,这字真是难以形容。
怎么说呢,你说好吧,根本谈不上,好字是有灵气的,贾琏的字不像人写的,像是印的。就这字,你还不能说他写的差了,大小一样,中规中矩,这是下过苦功夫的字。
再看贾琏的签名时,老师差点破防了,你写个名字怎么也是这种字体啊?
讲道理,贾琏的书法水准,确实非常的普通,这不是没来得及练么,一点心思都花在馆阁体上了,哪有时间去练什么正经的书法。
习惯了硬笔写字的人,写毛笔字的时候会很不适应的,贾琏的底子本来就一般,这不是只能中规中矩么?硬笔字的效率高,但要说玩出文化艺术来,那还得是毛笔字。
可惜,现代社会重视效率,越是科技发达,文化艺术这些东西,就越不具备普适性。嗯,简单的来讲,开开心心的当一个偶像就能挣钱,为何要去吃苦受罪的练演技呢?
但是在这个时代,你能挣钱还真不算什么,商人的社会地位一直不高。这个时代的商人,想要做大,就必须比同行更讲诚信,是个商家都把童叟无欺挂在嘴边,名声坏了,生意就做不成了。你想换个地方继续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三篇制文写完,贾琏的手腕好像都不属于自己的,晚饭什么的也没胃口了,倒是急需去蹲个大号。到了大号,贾琏才知道,真正的苦难是啥。这种旱厕的蹲坑,习惯了丫鬟伺候蹲马桶的贾琏,简直如同来到地狱。味道什么的就不提了,这一身锦袍稍微不注意,就拖地上的感受,各位看官仔细脑补吧。
上个厕所比潜伏都要小心翼翼,即便如此,离开的时候,贾琏还是不小心把衣角蹭了一下地面,有点洁癖的贾琏顿时浑身膈应。
回到考场内,贾琏累的不想动了,很快发现附近的人把椅子放下去躺着休息,这才发现这椅子下面有机关,扳开后可以放倒成一个靠椅,晚上就在这椅子上睡觉。
稍微读过一些历史小说的贾琏知道,这情况比真实历史上的科举考试要好多了。古代科举那种考棚,连油布也要自己订,不然赶上下雨,你就得再等三年。还有就是卫生,你的自己动手打扫考棚。乡试在秋天还好点,貢试在早春,春寒料峭了解一下。
自己穿越的红楼世界,科举考试进行了诸多人性化的改革,至今还有很多读书人念太祖的好,而不是像朱元璋那样,开了个科举考试时恶待折磨读书人的头。还说什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老朱不待见读书人是可以理解的,贪官都是读书人。
本朝太祖不搞形式主义,他是从制度上下手,搞了个摊丁入亩,士绅一体纳粮,开了个工匠、小吏做官机会的先河。太祖去世后,太上皇登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废除了摊丁入亩,同时还减少读书人税收。他倒是没全部免除,但是口子一开,下面的士绅有的是办法偷税漏税,或者转嫁给普通百姓。
太上皇的做法,被天下的读书人吹捧的快上天了。结果自然是快速坐稳了皇位,嗯,据说太上皇登基那会,很是有些类似烛光斧影、大郎喝药的说法。
靠在躺椅上的贾琏,想到这些事情,忍不住心里哀叹,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了。人啊,私欲很难克制的。著名躺平派老子就在道德经里说了,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太上皇是不是知道,贫富差距带来的危害,即便知道,恐怕当时他坐上皇位后,肯定不会选择为了底层的利益,牺牲个人的利益。他要的是快速坐稳皇位,通过拉拢读书人的方式,很快就达到了目的。
这一夜贾琏睡的很不踏实,没有铺盖,只能裹着大氅穿着衣服睡觉。早晨起来时,骨头都是酸的,那滋味太难受了。打定主意,今天靠算经,速战速决。
上午七点正,开始考试,拿到卷子的贾琏飞快的写名字和考号,刷刷刷的笔就没停过,这是他的强项,青云书院出的算经卷子,除了最后一道函数体,前面的最多是初中水平。
仅用了三个小时,贾琏就做完了四张卷子,举手说话:“老师,我要交卷子。”
老师及诸位考生皆错愕不已,这是破罐子破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