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顺天府的人以最快的速度逃离教室,贾琏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一个上午就这么浪费了,真是可惜了。下午,哦,下午一般不上课,有课也是算经。
那没事了,可以去藏书楼呆一个下午,也可以写几篇八股。
题海战术在网络时代被各种喷,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小镇做题家们有别的选择么?
人这一辈子最悲哀的事,不正是在重要的人生节点上没得选么?
贾琏有的选,那是因为他出身荣国府,哪怕摆烂躺平,也是能舒服的过日子,还能拿出每月五两银子包养尤二姐。
同样是读书人,国子监里的监生跟下面小县学里的学生,那能一样么?
小县城里的廪生,拿到的禄米如果是陈米,他敢放一個屁么?
像贾琏这种出身,拿到陈米之后,没准敢去砸了负责发米官员的家门。
许推官为首的顺天府办案人员,看上去很认真的在国子监呆了一个上午,走之后就没有下文了。对于国子监的监生们而言,这个八卦的热度能维持多久,关键看有没有后续。
没有哪个人跳出来要为陈从孝受到的不公奔走呼号一下。
整个事情在明眼人那里,看到的是这厮没安好心,人贾琏安静本分也给你得罪了?
………………
东平王府世子在书房里如同受伤的野兽,大口喘息着,口中在怒骂:“顺天府欺人太甚。”
西宁王世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神态慵懒,似乎在发呆。
东平王世子生气的原因当然是顺天府,国子监里的经过,自然有人来传递信息。
就那个查案力度,基本上破案无望了。关键是顺天府的态度,东平王世子派人去问,顺天府那边态度非常之敷衍,面子上依旧客气,里子却一点没有。
勋贵集团势力庞大不假,但不至于为了东平王世子向顺天府发难。
更何况,事有蹊跷。
西宁王世子的脑海中,并不像面上那样发呆,而是在不断的回溯整个事情。
北静王丧礼那一夜的事情,无非就是一次试探。老王爷没了,小王爷还能不能作龙头。
拿一点小事来试探无伤大雅,只是谁都没想到,贾琏非常的刚。
差点让东平王世子下不来台。
事后两位世子提起这事情,东平王世子表示,时机适当,总要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赶上朝野因为科举内容的事情纷纷扰扰之际,东平王世子授意陈从孝,给贾琏一点来自社会的不轻不重的毒打。
预料中事情如果正常的发展,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贾琏被煽动了,跟着去扣阕,没出国子监的门,就被李守中拦住了,然后一通教育,火苗都没烧起来就灭了。第二个,自然是贾琏正面拒绝,被陈从孝等人在国子监大做文章,说他身为读书人,心中没有浩然正气。
反正怎么算,贾琏都好不了。跟着去扣阕被拦住,你当国子监里没有宫里的眼线?拒绝,那正好,直接往你身上泼脏水,本来就是勋贵子弟嘛,跟大家不一样。
伤害大么?不大,就是膈应你,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无妄之灾。
只是谁都没想到,贾琏选择了跑路。
有着丰富社会经验的贾琏深知,在某些敏感问题上,多说一个字都是要犯错误的。
人类是最喜欢用立场来分类的,从贾琏的角度看问题,让我站队,你陈从孝也配?
东平王世子都没能让我站队,你特么的算老几。
当时不是不能给陈从孝一顿收拾,问题是也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出来了。
所以,贾琏当时的选择,出于对陈从孝这个人的判断。这是一个喜欢出风头,喜欢搞事的人。对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被他拉下水,绕着他走,不要沾上一身腥味。
等大家都觉得平安无事,天下太平的时候,暗地里给他一下狠的。
这样做的处理的好处很明显,即便有人怀疑到贾琏身上,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什么。
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看见了,贾琏是个清清白白干干净的吃瓜者。
但凡遇见会带来麻烦的事情,在处理时候,一定要把自己摘干净。
这是一个老社会的忠告。
国子监里的人孤立冷漠对待贾琏,那是由出身决定的。并不会把贾琏当做仇人,不会刻意去找贾琏的麻烦。对于当事人贾琏而言,我都知道皇帝是最后的胜利者,我还不选择站皇帝,我是不是傻?
做人也好,做事也罢,选择顺势而为会很顺畅。
西宁王世子总算是开口道:“兄弟,别激动,未必是贾琏所为。”
“不是他还能是谁?做的如此滴水不漏。”这句话充分暴露了东平王世子此刻真实的心境,他真正恼怒的是未来可能出现的来自贾琏的报复。加之丧礼一夜的事情,搞不好在勋贵集团内部,东平王府会因为贾府的态度,引发一系列后果。
进而,导致东平王府被整个集团孤立。谁也不知道,北静王府的小王爷会如何看待此事?
还是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大家好么?
西宁王世子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西宁王的势力基本盘在垅右、关中。
眼下王子腾在西域作战,从实力对比看,获胜归来就是个时间问题。
前段时间,听说皇帝对陕甘总督吴玉辉有些不满,派了御史去调查。时间过了几个月之后,事情似乎不了了之了,但谁能保证不会秋后算账呢?
一旦以吴玉辉出了问题,损失最大的自然是西宁王府。
到时候勋贵集团会为了西宁王的利益,团结起来对抗皇帝么?
关键这个时间点也不对劲,威望最高的老北静王薨了,小王爷可没有那个威望。大家愿意还以北静王为尊,那也是因为老王爷的余荫。看看东平王就知道了,人家的丧礼之夜,你这边蠢蠢欲动。关键试探目标都没选好,贾琏是能随意拿捏的么?
人家凭什么对你忍气吞声?王子腾还在太尉的位子上,正领着几万大军在西域作战呢。
嗯,得找个机会向贾琏示好。毕竟我俩无冤无仇,还有长辈之间的旧情。
………………
贾琏的藏书楼之行被破坏了,贾蓉探头探脑的出现,贾琏只好出来说话。
“二叔,阅文书店开张营业,销售火爆,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贾琏稍稍矜持了一下,点点头:“那就去看看,正好下午没正经课。”
所有的寒窗苦读对于贾琏而言,最终都要体现在八股文上。已经把相关书籍背的滚瓜烂熟的贾琏,真正需要的是多做题。
阅文书店外有几十个人在排队,贾琏没上前,站在几十米外看着。
贾蓉在一旁兴奋的低语:“现在是中午了,人少了很多。早上有好几百人排队呢。”
“按照这个趋势,每天能卖出去多少本?”贾琏多少有点兴奋,这都是钱啊。
“一册作价为一两银子,京师地面上,估计能卖出去三千本。”贾蓉明显是做足了功课,数据张嘴就来。贾琏有点不敢相信,一个京城就能卖出三千本?这也太少了一点吧?
好在贾蓉很快给出了理由:“书的定价想来如此,话本嘛,一个人买,几个人轮着看很正常。这又不是经史子集之类的科举必读物。还有就是别的书商也会买一本回去印着卖,做工上不那么讲究的,价格要低很多,还可以运到外地去卖。小侄听说,很多江南商人做的就是这个买卖。从江南拿书来京城印了卖,又或从京城拿书回江南,在当地印书。”
该死,真该死啊!
下沉市场的真谛,永远是低价。人类不管任何需求,能白嫖的一定去白嫖。
贾琏不禁深深的哀叹,我都穿越了,还躲不掉盗版。
“盗版书多久能出来?”贾琏也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打算去打击盗版。
盗版这东西,要打击投入的成本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三五天吧,不能再晚了。贵人的意思,派人去城东的各家书店蹲着,看看哪家卖盗版,届时上门去敲一笔,也好增加点进项。”贾蓉说起这个,似乎情绪不高。
贾琏瞄他一眼道:“怎么,这笔进项不纳入书店的营收?”
贾蓉黯然道:“贵人的意思,请宗人府的人出面办事,总不能让人白干。”
贾蓉都能看的出来的事情,贾琏能不看不懂么?
想到这里的贾琏,笑着拍拍贾蓉的肩膀问:“你平时缺银子么?”
“银子倒也不缺,就是看着自己挣的银子,心里说不出来的喜欢。”
懂了,看别人挣钱比自己亏钱都难受,这家伙很有做资本家的潜质啊。
“你啊,傻了吧?换成是我,提前派人回金陵老家,抢先把书印出来卖,周边的苏、扬、松江等府,可以派人直接把书送过去,不用自己开试点,找当地书店联合经营也能多挣一点。”
一句话就给贾蓉的思维打开了,猛的一拍大腿道:“第一册来不及了,第二册写好之间,我找人先抄一份,不等京师发售,直接派人先送去南方。金陵有老宅,扬州有贾敏姑姑。届时,还请二叔代为修书一封为助力。”
贾琏非常欣慰的看着贾蓉,拍拍他的肩膀:“大善!”
心里默默的补一句,加油吧,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工具人,要学会自己挣钱了。
挣钱思维打开的贾蓉,从此大概率是要在赚钱的道路上狂奔了。
如此一来,常年在外奔波的贾蓉,将来娶亲了,这后宅是不是?
不行,我得加快进度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贾琏,被小安一句话拽了回来。
“二爷,张先生的长随找您半天了,说是先生有要紧事情请您去一趟。”
贾琏看着五步之外站着的张来福脸上的笑容,情绪不是特别的稳定。
京城辣么大,我都在人海之中了,你还能精准定位,你敢说你事先没调查我最近的举动?
“烦恼啊,做人一点秘密都没有!”贾琏看似很随意的感慨,听的张来福脸都僵硬了。
他还没法解释,“又不是我在查你,是龙禁尉的人查的。再说了,你生活轨迹多清晰啊。能去的地方,不就是那么几个么?”
吐槽归吐槽,贾琏还是很配合的往张府而去,心里默默的推演。
你看,我这么乖,从不乱跑,大家一定不会忌惮我的。
不对,我这么有规律的生活着,仇家不也很容易找到我?精准定位后精准打击么?
我仇家多么?好像没几个,那没问题了,只要我出了事情,跟我有过节的,一个都跑不掉。还是不行,回去让人找一找,有没有金丝软甲之类的穿上。
张廷恩躺在躺椅上,头上还敷着毛巾,这是生病了?
贾琏见状,大步上前,单膝跪下,语气感动:“先生贵体有恙,尚且还惦记弟子的事情,真叫弟子铭感五内。如果因为弟子的事情,耽误了先生的身体,贾琏真是罪该万死。”
这一顿表演,张廷恩有没有感动,反正贾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萦绕了,含泪欲滴。
其实,贾琏就是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贾府被抄家,自己没有了如今的好日子,眼泪就真的有点克制不住了。关键是辣么多漂亮的妹妹们,一个一个的如凋零的花儿。
嗯,最令人伤心的是,电视剧里居然让贾琏接了贾珍丢出来的尤二姐的锅,是可忍孰不可忍!都怪本泽马,不对,都怪贾珍。
“起来吧,看你难受的样子,为师感觉也好了一些。”张廷恩有气无力的说话。
贾琏稍稍错愕,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
算了,不跟一个病好计较。
起身的贾琏谨慎的问一句:“先生这是怎么了?谁给先生气成这样,学生去找他。”
帘子后面出来一个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丫鬟的托盘里端着一碗药。
张廷恩在妇人的扶持下做起来,皱着眉头喝了药之后,放下碗这才淡淡道:“是戴权!”
贾琏……,先生,你不能这么坑学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