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叶点点头:“你说的价格,只能是一匹四丈长的中等细布或上等粗布,收购价一钱五,红色颜料大约需要一钱,人工过税再加五文,入京再加十文二十文也不一定。
不过量大又不印花,还是很能做一做的。
如果是上等细布,进价一钱八分,加上染料等,我没办法挣钱还搭人工。”
但关键问题,她必须弄来一批布才行,“什么时候要?”
“八月之前,说个事你和沈恒听听就算,御驾可能七月要亲征扫虏,内附的一部北虏降而复叛,虽被边军措伤,但头领跑了影响很不好。
这批布是我大伯为他们营出征争取到的衣鞋银两,因为以往各省解运到工部的红胖袄质量参次不齐,有的布料稀疏到不能看。
所以我大伯想发下银两让家属买布给自制充棉,但是军中好多人的家不在京中,发给他们找人做银子不够用。
然后我大伯就要找布商协调买布料,再分包给营地附近各甲制作。
这种好事儿我第一个想到了你,所以你的布必须密实平整,不能是织的稀稀拉拉那种。”陆观声音放的很低,两人几乎头挨着头,只有半指距离。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了,你越早把布送到越好。
能赶在大军开拔之前做出来由士兵个人带走,民夫就能少押送一批东西。
大伯回京先备棉花去,给了我十天时间,若不能准确答复就没定单。”
“陆观,十天我大约凑不齐……”她布字还含在口中,突然一声巨雷降下。
“小叶!”大门外,回来修锄头的大舅舅沈长寿,一脸怒容的进来,狠狠瞪着陆观:“小公子有何贵干?那些贼子抓到了?”
其实他今早就听说了,唐家集的老旧牲口棚昨天尽数拆除,官府抓住了唐蝎子和他窝藏的贼,已经被谭县丞押往京中。
陆观差点用扇子敲自己的头,他道:“我来买布。”
沈小叶还点头:“五千六百匹。”
“你有布吗?”沈长寿深吸一口气,心里说不气不气,小丫头还是孩子。
沈小叶脸现愁容,感觉手下瓮缸里的新打出的靛泥也不香了,“现买,或者找岳记调货。”
“岳家的布多是从南方进的,贵。”沈长寿比她清楚。
沈小叶把以前想的又讲出,但她信心不足:“我们到肃宁买布呢?十天可以拉回来吗?”
“不可能,五百里外的地方,有无那么多便宜布不清楚,上次是碰巧。
就算有,一万多斤的东西也得雇十辆车和镖师护行,你确定算下来比这边便宜?客人等得及?”大舅舅考虑的更多是陆观说的靠不靠谱。
他问:“陆公子何时要?”
“八月前。”陆观没有说十天内要准信儿。
沈长寿冷声道:“今天六月三十。
我家备不出那么多布,你请回吧。”
“沈大哥,我知道哪里有布,只是不方便出面买。”陆观对上他请离的手势和冷冷的目光,只好说出备用方案。
沈小叶微怔之后,有些薄怒:“你给我挖坑?让我当你的白手套。”
小玄猫也领着小花豹崽崽“喵、喵”的对他狂叫,来骗供它吃喝的小叶吗?它不准!
哦,虽然听不懂白手套,但不防碍它发威,长长的麒麟尾甩到陆观腿上。
“你别捣乱。”陆观没有跳开是怕肩后的伤口开裂。
然后赶紧的解释:“没有没有,你收谁的布都是收,对吧?”陆观不确定沈家有多少布,但他知道一定不够五千多匹。
实际上大伯一个营有一万两千人,三千骑兵是优先供给的,他就是担心弄不到那么多布,才只选了五千多步卒的供给,骑兵的还是由大伯先行制出。
“谁的布?有没有单独的红布?”沈小叶到底想挣这笔钱。
陆观轻咳两声,引得沈长寿皱紧眉头请他进了堂屋。
这家伙悄悄冲沈小叶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差一点点被大舅舅逮着。
即然来者是客,沈长寿不吝给他茶水。
陆观谢过终于进入正题:“你们县城的德润布行要关张不少县的店面,据我所知他们有积存的本地白布。
但具体有多少,我不大清楚,只知道前些年开始,他们收本地布多是以租借织机的名义,在乡民织娘那里低价购得。
想来灵河、宝河两县的店内都还有,可以低价买入帮他们减负。”
“他家关张不再做这行了?”沈小叶可算知道了,他那个庄头压榨村里的布匹,多半是德润布行的人教唆,陆观想趁机低价收布大约是报复一下对方。
陆观抿了口没有茶叶的茶水,道:“两天前,顺天府判德润布行仗势欺民,念其曾以全部家资支持北征,特令罚银自醒。
罚的很高,他家以后还做生意,但现在周转上不会太轻松。
不过他家的新任掌舵人很果断,出狱后为避免同行吞并或被当地官府拿捏敲骨,北运河沿途所有店铺关张,房子官卖,只留京城府城两个店。
我那堂嫂收的地契已经还了他家,还附上了几年来的收益。
所以大伯不会找他家买布。”上次大哥清醒的意识到他妻子的问题,不再听信一面之词对自己说教,所以大哥还是大哥。
但所谓的长嫂在自己这里也只是堂嫂,他不愿回家养伤,就是不愿意看堂嫂摆出的晚娘脸。
“大舅舅,我看可以进城找找德润的掌柜。
万一他们愿意转卖白棉布,咱们也按正常收的价买,如何?”沈小叶想想可以,最多人家不愿卖,她再发动所有可以发动的人收布。
嗯,其实福山那里可以跑一趟,她不相信钱二收了三十匹粗布就没了。
陆观眉心微蹙,干什么要正常价买?但他没法接着表达这项。
沈长寿思量片刻,道:“你去把老爷子请来,由他和大伯找去试试。”
“大舅舅,还是我先去更合适,万一拒绝了,我不过是个孩子。”沈小叶不赞成。
孩子?陆观眼角瞥一下她,随即不动声色的端坐好,但小玄猫把他盯的死死,很不屑的在椅子边挠他两下。
他无奈的暗喑叹气,假装它不在,再看沈长寿还在沉思,不由道:“如果长岁兄带着……呃,沈姑娘去,相信对方会考虑的。”
“不行,岁哥儿将来要科考,不宜与那类人牵扯。”万一德润布行对弟弟有什么想法,沈长寿摇摇头,下了决定道:“小叶去找谁回来看家,我们俩去看看。”
陆观:“用我的马车。”
“不用,她跑的快。”沈长寿最不乐意他说话。
这头儿,沈小叶是卯足了劲跑到田里,如此这般跟家人一说,老爷子率先同意:“试一下不多,他们的白布如果多,完全可以都买下。
那个谁,苗东家不也说要几千匹。
你去吧,家里的银钱随时支援你。
但需要注意,成了之后找二牛的娘并钱五媳妇把把关,布匹得是近一年织的。”开玩笑,整个六月外孙女领大家赚回了一百多两呢!必须支持。
沈小叶大声应道:“诶,放心吧外公。
外婆,你来看家?新买的小鸡仔离不了人。”
“你呀!两只猫儿看着,鸡仔儿丢不了。”外婆林氏点点她额头,跟她一起离开。
锄草的沈存庚悠悠的道:“四叔,这陆观算是投桃报李给家赚钱门路,还算不错。你不去见见他?”
“不用,他自己会来。”沈长岁不用见人,就知道陆观是有备而来,存了压榨德润一次的心,可惜自家小叶是个厚道孩子。
沈存庚锄头锄偏:“又要住咱们家?”
……
厚道的沈小叶进入县城后,最先找卢捕头探明情况,得知德润布行这两天在倒腾仓库。
又马不停蹄的找上门,大舅舅敲了半天门不见开,“去后门。”
两甥舅刚一寻到后,就看到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了苗东家和另一人。
沈小叶忙抱拳:“两位东家安好?”
“沈姑娘,你这……消息怪灵通的。”苗东家失笑回礼,又对牵着驴车的沈长寿点点头。
另一人,也就是管理这家店铺的武彷,拧眉道:“呵,一个小小孩童也欺上门来。”
苗东家微滞,沈小叶笑容不变,“武七爷,我是九梨村沈善宥的外孙女,现急需一批本地产的阔白棉布,特来请您相助。不知可否详谈?”
“你外婆可是出自五梨村林氏?”武七爷早年有听说过沈善宥夫妻,听说北征时两人一直为大军运粮,还参加过夺城战。
但后来两人又不见了,近期才落叶归根。
他再扫一眼不远处的沈长寿,见其眼中并无苗东家那种算计,再看沈小叶始终姿态谦逊。
“进来吧。”武七爷又对苗东家道:“恕不远送。”
苗东家也是没落笑脸,与双方都以礼做别离开。
沈小叶跟着武七爷进门,大舅舅把驴拴在门口桩上,一起进去。
后院左右两厢都半敞着门,布料正在被伙计们打包。
他们进了一间小客房,武七爷开门见山的说:“你给什么价?”
沈小叶也不拿捏:“我下乡收的四丈宽机上等细布一钱八分,中等细布上等粗布一钱五分,且只要新布。
想从您这儿调用万匹,能优惠一点的话更好。”
“三丈二标布要么?八千匹,去年织的。”武七爷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