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车窗滑下来，露出方世卿一张兴奋的脸。

“小宋叔快上车！送你过去！”

宋安乐抱着背包站起来，问：“你叔叔呢？”

方世卿稍稍往后靠靠，露出驾驶座上的男人。男人三十来岁，五官和方世卿有点相似，板寸头，额角有一道陈年的疤痕。他咬着烟不耐烦地说：“赶紧上车，磨蹭什么呢？”

宋安乐一看有车蹭挺好，省得他拉上拉链后，把小五憋着。他从车尾绕过去，拽开车门坐进里面。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正是方世卿的叔叔方战，也是宋安乐近十年没见过面的老朋友。他人没怎么变，这么些年过去了，看起来还是那么不像好人。

车后座除了坐得四平八稳的宋安乐和他的猫，还有一个大的登山包。宋安乐余光瞥见，不由惊叹：“嗬，小方，你这是要去露营啊？”

方战从倒车镜扫了他一眼，方世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妈听说我要出任务，这也装点儿，那也装点儿，一不小心就装了这么多。而且我也不知道要带什么……不过没关系！我力气很大，完全能扛得动！”

宋安乐看向驾驶座的方战：“小方第一次出任务，他父母不懂，你这个当叔叔的就不能指导一下？让这孩子啰啰嗦嗦背这么多东西，到时候逃跑都跑不快。”

“哼，”方战把烟从左边嚼到右边，语气不屑，“现在的小孩都金贵着呢。我当年出任务，俩肩膀扛着头就能去。你现在让这娇生惯养的独生子跟我一样，能行吗？”

“你这是抬杠。让你帮他看看该带什么，又不是让你把他应该带的东西都扔了。我说方战，你既然这么没耐性，干嘛非得让小方来当术士？哦，对了，你跟你哥协调好了？”

提起这事儿方战气就不打一处来。

“别提我哥，犟得跟什么似的。我跟他就没法坐在一个屋子里好好说话，后来让我嫂子硬把他拦住了。至于世卿……这不今年的资格考试，我们方家本家适龄的，就只有世卿一个。方家一个人不出，面儿上也不好看。再加上这孩子挺积极的，我就让他去了。老宋头都把宋襄舍出来了，我们方家也不能认怂啊！”

方战口中的“老宋头”，就是宋安乐他四叔。虽然宋安乐和他的同辈中大多数人关系比较好，但几大世家一直是面和心不和，私底下互相使绊子。术士资格考试一条默认的规矩就是每年各大世家都得派人参加，不论本家旁系还是说从外面收来的学生。虽说不派人来也不会有什么惩罚措施，但面子上就说不过去。

宋安乐点头表示理解。方战操纵着方向盘转弯，抬抬下巴问宋安乐：“你什么情况？我听丁捷说你要重新参加术士资格考试？老宋啊，这我得说你几句。你说你一大把年纪了，跟人家小孩抢什么名额？”

术士考试每年的合格名额有限，像宋安乐这样稳拿的，就平白多占了一个名额。

宋安乐听他说话就难受：“你能不能说点人话？什么叫我一大把年纪？我29岁正青春，报名条件都符合，怎么就不能参加了？还有你跟丁捷你们几个一天天能不能干点正事儿？不八卦是不是能憋死？”

“嗯，能。”方战点头，烟灰都掉裤子上了。

宋安乐噎了一下，上身猛地向后，砸在靠背上。副驾驶的方世卿想笑又不敢笑，忍得脸通红。

方战在驾驶位自顾自地说着：“丁捷都跟我说了，宋襄归你管。这样吧老宋，你看你教一个也是教，教俩也不费事。你把我们家世卿也捎带上呗？”

“你自己管，老方家的人丢我这儿像什么话！”宋安乐扬脖瞪着车顶。

“那行，就这么定了。”方战压根儿没有征求宋安乐意见的意思，转头看了一脸期待的方世卿一眼，“大侄子，你就跟着你宋叔学。他教不好，你就跟叔说，叔带人砸了他的铺子。”

方世卿刚想回一句“叔不用这样”，扭头就瞧见一把不锈钢菜刀抵在他叔的脖子上，吓得他紧贴在车窗上，颤着声音说：“叔叔叔——叔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方战烟都没抖一下，含糊地说，“习惯就好了，我们都是这么动刀动枪地交流。”

“你也是丁捷也是，别把不乐意处理的麻烦事儿都丢在我这里。”宋安乐面无表情地吐字，手里的刀拿得很稳。方才其实方战从倒车镜注意到一闪的寒光了。但在短短几秒钟内，后座的人是如何把刀取出来抵在他脖子上的，这中间的过程他就看不清楚了。

方战暗笑一声，这才是他认识的宋安乐。快到目的地了，他把嘴里的烟蒂取下来，摁灭，刹车，又从外套的口袋里面拿出一张黑色的卡。卡面上没有任何图案，只有一行镀金的数字。

“这张卡，能开你爷爷留下的仓库。”

宋安乐盯着那张卡几秒，又把视线转到扭身递卡的方战身上。

方战见他迟疑，乐了：“收着吧，算是学费。虽然不是老爷子的原卡，但效果一样的。合法途径得来的，不用担心。”

听他这么说了，宋安乐才放心收下卡。

南平路到了，进别墅区的路不好走，再加上方战时间不富裕。他把两人放下，叮嘱自家侄子几句，又跟宋安乐摆摆手算是道别，驾驶着车子扬长而去。

宋安乐把卡妥贴地收好，才招呼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方世卿。

“走吧。”

“哦哦，来啦，”方世卿小跑着跟过来，一边走一边问，“小宋叔那张卡是干什么用的啊？”

“那个啊……”宋安乐沿着小路走。路上无聊，得再走十几分钟才能到，索性他就跟方世卿聊了起来，“那个其实是钥匙。”

“钥匙？”

“对啊。”

“那开什么门啊？”

“说来话长，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方世卿见宋安乐不愿意多解释，也不深究，又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小宋叔，我叔给我办下来资格评定卡了！”

他掏出一张白卡在宋安乐眼前晃了晃。白卡是普通版，宋安乐手中的银卡，才是特殊版的。

“那敢情好，”宋安乐说，“正好你把另一张卡还给宋襄。”

“咦？宋襄也来啦？”

“嗯，算是吧。”

两人绕过一片树篱。

方世卿又问：“小宋叔你以前跟我叔很熟吗？”

“算熟吧。”

“那他是不是特别厉害？”

“你亲口问他不就完了。”

方世卿垮下脸：“我叔告诉我，他说跟我提这个也没用。”

“哦，”宋安乐回忆了一下，说，“这么跟你形容吧，你叔当年站在坟地里，没有一个敢喘气儿的。”

方世卿的脸由激动转向沮丧：“可是坟地里本来就不该有喘气儿的啊！”

看来这孩子现在还get不到这个比方的深意，于是宋安乐又说：“那我换个例子。我记得我们当时带新人出任务，有的新人家里有背景，不服管，让一些队长挺为难的。后来方战就主动提出把这些新人交给他带。”

“然后？”

宋安乐耸肩：“从那以后，哪个新人不服管，我们就威胁说把你送到方队手下。一说就好使，百试百灵。”

方世卿惊讶：“我叔这么凶残？”

“也不能说凶残。这么跟你说吧，坏人拿他都没辙。”

“啊……听上去还是很凶啊。”

“凶点有什么不好的？我坚信只有流氓才能对付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