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越来越重，宋安乐的发丝上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什么意思？”他把刀尖又向前推了半寸，“你一个活俑不老不死，等宋襄都化成灰了你还能自顾自美丽呢，忽悠我？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小郁纤细的身子轻微地颤抖。它打着哆嗦，小声地说：“我、本来我的目标是小宋先生您。但是您根本就没有理我，所以我的主人让我把目标转移到宋襄。”

“哦，”宋安乐回想了一下，“我怎么没有任何印象？”

“三年、三年前，您曾经在路边救过一个被混混欺负的女生，那个就是我。我、我当时说要报答您，但是第二天，您就、就完全认不出我了……”

宋安乐更细致地回忆后，发现好像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这不是重点。

“那你的主人是谁？要你监视我和宋襄做什么？”

“我、我不能说！对不起小宋先生，这个真的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不会害宋襄的！”小郁泫然若泣。

宋安乐叹息。

“哭不出来，就别硬哭了。我不吃这套，你好好说话就行。”

小郁唯唯诺诺地应了，低垂着头。

宋安乐有把握不让小郁逃跑，也就不再束缚对方的行动，主要是单手抓着两只手腕太累。他把小郁放开，让它站起来，自己一手插兜，另一手提着饮鸩。

“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如果你觉得不能回答的，就摇头。这样行吧？”

“好、好的。”小郁从地上站起来，顾不上长裙沾上的泥土，双手紧扣放在身前，紧张地看向宋安乐。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宋襄的？”

“大概两个月前，我就开始和他接触。在他生日当天，确认了男女朋友关系。”

“接触宋襄是什么目的？”

“一开始，是为了找机会杀掉他。但是后来我发现宋襄是个很好的人，所以就一直拖着任务，直到您找上门来。”

“也就是说你现在换了幅面貌又跟在宋襄身边，是为了继续完成任务？”

“是、是的。可我也是为了保护宋襄！如果我从这个任务中退下来的话，主人一定会派其他的活俑过来。到时候，宋襄的命就保不住了！小宋先生求求您，我真的很喜欢宋襄，不希望他受到伤害啊！”

宋安乐细品了品两人的对话，怎么感觉他跟拆散早恋小情侣的班主任似的？

“但你也不可能保护宋襄一辈子吧。按照你的说法，你的那个主人迟早要你完成任务不是吗？”

“我、我……”小郁无言以对。

“所以你只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贪恋宋襄对你的照顾。否则的话，你来向我或者宋家人寻求帮助，才是最好的保护宋襄的办法，”说到这里，宋安乐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别太天真了。你想啊，你换了张脸，宋襄认不出你，还跟你火速谈恋爱。距离上次在酒吧才几天啊，他就移情别恋了。”

这下小郁是真的要哭了。

“不是的。宋襄有一次喝醉了，他叫了我小泽，就是我之前的假名。证明他心里有我的！”

“打住打住，”宋安乐脑袋都大了，“这个问题太超纲了，我解决不了。我们还是来谈谈你的任务。你背后的主人是谁？”

小郁身子一僵，摇摇头，它不能说。

“那是贺家人吗？”宋安乐换了个问法。

“不、不是……”

“哦，这就奇怪了……”

小郁明明是贺家的活俑，在它身上都有证明身份的刺青，可它竟然是为其他人做事。如果不是小郁骗他，那就是小郁背叛了贺家。又或者……它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被人送进贺家的。

“贺容贞知道你为其他人做事吗？”宋安乐想起那位美艳的贺家姑姑。那人看上去挺精明的，或许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懒得管。

小郁咬了咬下唇，摇头。

“我不知道。贺姑姑上次只不过让我别再和宋襄来往，说是……宋家的人不好惹。”

“哦，”宋安乐转了转手里的刀，歪头说，“我没有权力处理你，所以通知了我的一个贺家的朋友，等会儿过来。你刚刚说时间不多了，是因为你的主人催促你了吧？你不杀宋襄……那被处罚的肯定轮到你。所以说，你跟我去找我朋友吧，最起码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别再惦记宋襄了。如果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小郁哀哀地发出啜泣声，但还是没有一滴眼泪。

“宋襄对我很好的……”

“小姑娘，认清楚现实吧。你以为是演《聊斋》啊，还来一段人鬼情未了？”

宋安乐这么说着，远处的浓雾中，隐约地传来梆子声。

咚——

咚——

声音由远及近。刚才还仅仅能模糊地听到一丁点，而现在，不止梆子声，还有哗哗作响的铜铃和绵长的号角声。

雾气愈发地浓了。

宋安乐的身体逐渐绷紧，右手握紧饮鸩，警惕地盯着浓雾中的某一处，那里正是声音传来的方向。小郁没见过这种场面，也有些害怕，瑟缩着蹭到宋安乐身边。

“小宋先生……”

“嘘。”宋安乐竖起一根手指，勾勾手，让小郁躲到他身后。

两人藏在一棵两人合抱的老树后面。

浓白色的雾气中，渐渐从中间裂开一道模糊的缝隙，像有人缓缓地用手拨开。幽蓝的火焰亮起一团，又一团。随着那火焰越来越近，宋安乐才看清楚，原来那笼罩着那火焰的，是一个个纸灯笼。

梆子声有节奏地鸣响，节奏很慢。铜铃沙沙地配合着梆子，号角声却不再响了。

灯笼的光近了，宋安乐屏住呼吸，身子往后缩了一点，眼神紧盯着树外面的情况。

那是一支长长的队伍，排成两列，队伍中的每个人都佝偻着背脊，脸上蒙着一只白色的狐脸面具。为首的两人一人手拿梆子，另一人手拿铜铃。宋安乐凝神看了一下那只执铜铃的手，毛发很重，而且和人握着手柄的姿势不同，它是几根手指倒勾着，捏住手柄。

那或许不应该称作是“人”。

叮——

铜铃哗啦地震了一声，所有的声音都停止。队伍首位的其中一“人”开腔，吊着尖细又古怪的调子，嘶哑地唱道——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

这是遇上狐狸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