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川难以置信,转过头,嘴角被扇破了血,他睁大眼,看着长安:“我怎么会开心?我——”
“——要不是你,我会过上最幸福的生活,为什么你要存在,为什么我要为了你,过上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长安满脸抖动,大吼道。
白行川一下怔住,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中有气,有委屈,有自责,有怨恨,有难过,五味陈杂,眼泪也不由流下来。
长安喊得歇斯底里,满面爆红,瞪着白行川,却是脸上皮肉颤动,泪如泉涌,哭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他捂着眼,哭得像个被丢弃孩子。
白行川这才发现,右手突然落下的残疾,对长安的打击很大。
长安所有的坚强都已用尽,终于释放出了脆弱的一面。
白行川不敢再说话,生怕又说错一句,但他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陪在这里。
长安不知哭了多久,声音沙哑,终于疲惫躺下休息。
白行川小心地帮他拉了拉被子,以免着凉。
长安侧着身,感到被子的移动,睁开眼。
他沉凝了一下,突然说了声:“对不起。”
白行川一愣,一下没反应过来,转而才想起,长安是为刚刚的一巴掌道歉。
他心里一下感到湿润,拧巴化开,轻声道:“我没怪你。”
长安的眼睛一下擎满泪,视线看着床沿的墙壁,一片模糊,他突然转过了身来,问:“你娘对你好吗?”
“呃······嗯——好。”白行川一愣,完全没料到长安会问这个,可是长安情绪低落,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便只好回答。
长安的手指抓紧了被子,又问:“那她,对你爹好吗?”
白行川颤了一下,踌躇道:
“好······我娘对我爹很好,只是,她有时会和我爹吵架,然后······一个人对着落银城的离河流泪。”
长安心里“咚”了一下,握紧被子的——仅存的一只手松开了。
他听父亲说过,离河是当年父母定情的地方,她在那里流泪,是后悔留在白府了吗?
白行川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要问:“你怎么······好好问我爹娘的事?”
“没有,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长安眼睛闭上,转过了头去,一下又陷入了沉默。
白行川也不说话,不知道该干什么,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
他心情格外低落,来到封月房间,准备了很多食物给她。
长安和封月,是他这一辈子都报以愧疚的人。
封月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呆呆地看着墙壁。
“你一直没吃东西,这样会饿坏的。我给你带了很多好吃的糕点,你来尝尝。”白行川把一盘盘糕点放到桌上,轻声道。
封月虽已觉得生无可恋,但毕竟肚子饿了,又在虚无空间困了四十余年,没有再尝过人间的糕点,听见糕点两字,不由得转过头来,散发在腐烂的脸上耷拉着。
一盘盘糕点五颜六色的,做成了花朵的形状,黑芝麻糕,是她之前最喜欢吃的东西,她看得一下伸出了手。
她握住芝麻糕,使劲往嘴里塞,熟悉的香味溢满口齿间,就好像一下回到了过去。
过去,父亲还在,她的脸也还青春美好,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她吃着吃着流泪,一边若无其事地擦掉眼泪,继续吃,猛地用手抓住其他糕点,拼命往嘴里塞,吃得像猪一样:“嗯!嗯!嗯!”
白行川见封月情绪的变动,一急,抓住她的手:“封月你别这样,慢点吃,你别这样。”
“啊!”封月大吼一声,瞪向白行川,猛地打翻了盘子和糕点。
啪啷啷!
盘子摔到地上,一块块碎裂,糕点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白白、红红、绿绿、黄黄的碎块一地都是。
封月抓起地上的糕点,一个个砸向白行川:
“那你还要我怎样,我已经变成这样了,还不能吃点好吃的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放弃自己。”白行川不还手,垂着头道。
“哈哈哈,哈哈哈!”封月嘴里还含着糕点,仰头大笑,满嘴白白、红红、绿绿、黄黄,“放弃,放弃?一个人已经毁了,还有什么可以放弃?”
白行川看向封月,眼神坚定道:
“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美好的东西,好吃的糕点,好看的美景,好玩的集市,好听的歌。
好多好玩有趣的事,都值得去探索,值得去追求,为什么要把这些美好,都一起毁灭呢?”
封月不语,只是狂笑着,自暴自弃,试图躲开白行川的任何劝解。
白行川上前,握住了封月的肩膀,却偏偏要道:
“人类的生命很短暂,短短几十年,还有很多人,都活不到这几十年,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生命,所以,我们比你们更懂得生命的珍贵,一个人最怕的,就是他活的时候,没活好。”
封月听着白行川的话,更是要奔溃,她虽有些震动,却仍旧觉得人生无望——这是事实,这是事实,是再美妙的说辞,都无法掩盖的事实。
她的头痛得快要爆裂,无法平静,捂住耳朵,不想再听,尖叫道:“啊!你滚,你滚!啊啊啊啊······”便蹲下痛哭。
铁月牙这时奔进来,拉住白行川小声道:“你先出去,让她平静一下,出去啊。”
白行川在这里也无能为力,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浑身发颤。
铁月牙道:“这里我来收拾,你先出去吧,走啊!”便拉着白行川出去。
白行川不禁陷入了痛苦,耳边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喊叫。
他抱住头,跌坐下地,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也对未来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这时,一张蓝色的手帕递了过来,拍了拍白行川的肩膀。
白行川抬起头,看见龙三和她的手帕,赶紧撇过头去:“我没哭。”
“给你擦鼻涕的啦。”龙三嘟着嘴,把手帕塞进他手里,坐到他身边。
她叹了口气,仰望天花板道:
“其实,他们知道你很辛苦,可是,每个人都有悲伤的权利,但你要相信,他们绝不是真的要怪你的,只是一时气没处撒。这些伤害,也不是你造成的,是那些坏人造成的。
你放心,等他们伤好些了,我就想办法,让大家一起出去散散心,无论怎样,生活都要继续啊。
我听说,天女庙的天女神像很能保佑人的,我们也一起去吧,顺便请大家喝个西米露。”
白行川听了,看向龙三,觉得她今天格外温柔美好,不像平时那般疯癫,不由点了点头。
他们身后的墙角上,一只壁虎趴着,监视着一切,转头钻进墙缝里,离开了。
······
十五公里外,天女庙中,一个小圣女对一个紫衣圣姑说着什么,就弯腰退下了。
紫衣圣姑在灰色的神像前,闭眼打坐,手中捻着一串紫色的灵珠。
突然,一只壁虎在墙头出现,将一阵白光击向天女神像。
顷刻间,神像的眼睛变红了,面部扭曲起来,仿佛在狞笑。
神像前,一炷香“咻”地射向紫衣圣姑,插进了她的胸口。
“啊!”紫衣圣姑双眼瞪大了,一脸痛苦和惊愕。
她抬起颤巍巍的手,向神像指去,却整个身子倒下。
一地的紫灵珠散落,组成了一个“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