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教坊司。
“陈兄,改天见啊。”
楚尧和几个酒肉朋友一身酒气的从教坊司内走出,几人冲着楚尧挥手笑道。
“好。”
楚尧同样笑着摆摆手,目送这几个酒肉朋友离开,然后转身向着自己家中走去。
但他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神色已经变得冷然一片。
楚尧之所以和这几個酒肉朋友交好也不是无的放矢的,这几人在帝都内消息最为灵通,朝堂民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们都有所耳闻。
然后在和楚尧喝酒寻乐的时候就能无意间说出来,从而让楚尧准确掌握帝都的风吹草动。
“许鸣渊,你好啊,你很好啊。”
楚尧咬牙自语说道。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和曾经的便宜儿子对上,隔空角力。
不是,我家晴雪是吃你家大米了,至于你这么跳出来针对么?
自己的儿女相斗,倒也是堪称人生滑稽了。
“不行,这口气必须出了。”
楚尧心头不爽道。
他并没有要杀掉许鸣渊的想法。
因为许鸣渊并不能真的伤及陈晴雪分毫,哪怕他在朝堂上把头都磕破也没用。
完美替代了建昌帝心目中的曾经白月光身份的陈晴雪现在说一句是无敌的存在也不为过。
既然真正危机不到陈晴雪,楚尧也就没必要杀人。
再说许鸣渊如今的身份不同凡响,杀掉他的后果也很严重,搞不好会影响到自己的大计。
所以就更没必要出手了。
不过,伤及不到陈晴雪是一回事,现在跳出来攻击陈晴雪,一定程度上影响自己的大计则是另外一回事。
这就好比有个人冲你吐了一口痰一样,你毫发无伤,屁事没有,但就是恶心的慌。
所以,这口气必须得出。
我特么被建昌帝追的像孙子一样东躲西藏,满世界乱跑已经够憋屈了。
但谁让人家手持武圣兵器,天下无敌,我完全打不过呢?
所以我只能是忍了。
但现在你许鸣渊算哪根葱?
你的气老子凭什么要忍?
“行,儿子你给我等着,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楚尧心头暗恨道。
突然他又有些心虚。
不是,自己这怎么越看越像是大反派了?
和陈晴雪这个当朝正红妃嫔有染,说句祸乱后宫也不为过。
如今还要暗害发奋读书,莫欺少年穷的状元郎,说句残害忠良也不为过。
擦,自己这确定拿的不是反派剧本?
算了,不管了。
我是小人,俗人,烂人,我自私自利,无所顾忌,只求自己高兴享受,这些我都认行了吧?
我没有道德,所以就别拿道德来说我了。
想清楚了道德和良心的问题之后,楚尧顿时只觉得天地宽阔了许多,不爽的心情也平复了少许,然后向着家中不紧不慢的走去。
...
国子监。
“许兄,请回吧,老师不想见你。”
一个和许鸣渊年纪相仿的年轻人走了出来,对着许鸣渊摇摇头,遗憾的说道。
许鸣渊低下头,拳头忍不住攥紧。
“许兄,恕我直言,你真不应该掺和进皇位之争的。”
这个年轻人轻叹一声说道:
“先不谈陛下还正值壮年,皇位之争尚早,过早掺和进去实属不智。
就算你要掺和进去,你也不能去找熹贵妃一脉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熹贵妃的哥哥当年和老师的那点恩怨过往。
那你让老师怎么想?
这些问题你都想过了么?”
许鸣渊沉默不语。
年轻人继续叹息着说道:“而且你是状元郎,是咱们大虞王朝有史以来第三年轻的状元郎。
你的前途注定比其他人更远大,又何必...”
话,被打断了。
许鸣渊脸上带着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之色看着年轻人说道:“王兄,你当真以为我的前途比其他人更远大么?”
年轻人一愣,不知道许鸣渊此话从何谈起。
许鸣渊眼底露出一抹无奈的悲凉之色,缓缓说道:“你们都以为我是状元郎,前途无限,但其实只有我自己才清楚,我是何等的战战兢兢,恐惧万分。”
年轻人疑惑不解。
许鸣渊声音低沉一片:“因为,我没有根基和后台啊。
在大虞官场上,没有根基和后台,那我是状元郎又如何?
不还是得老老实实去翰林院编书,然后等着外放,再在某个偏僻的地方当县令苦熬个几十年,最终才能回帝都,继续接着熬?
没有人捞我,我就只能熬资历,熬到头发花白,七老八十之说不定才有一丝机会真正掌权。”
年轻人顿时愣住。
许鸣渊抬头看向他,目光当中尽是妒忌之色:“可王兄你呢?你母亲是刺史之女,你父亲是当朝三品大员。
你有根基,有派系,有人捞你。
若入朝为官,三五年之内就能把我直接甩到看不见。
而我,什么都没有,就只能熬到死。
王兄,我们一样么?”
年轻人彻底说不出话来。
许鸣渊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本来我想着依靠老师的人脉,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但老师却只谈学问,不想谈国事。
那你说莪能怎么办?
老师的那么多人脉放着不给我用,你让我怎么办?”
许鸣渊神色狰狞一片,口中压低声音吼了起来:“所以,我就只能去找熹贵妃了啊,因为只有他们愿意接纳我。
我当然知道我这是当枪,一旦输了就是粉身碎骨,可如果我不去当枪,我就只能去蹉跎几十年,忙碌一辈子都再无回帝都的机会。
这样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我绝对不要。
你们生下来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
我不去赌,去拼,那我又拿什么和你们并驾齐驱?”
年轻人彻底陷入沉默,一言不发。
许鸣渊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肆意的狂笑着,然后起身离开,笑声当中尽是苍凉之色。
就在许鸣渊离开之后。
年轻人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老者从其中走了出来,望着许鸣渊的背影,非常失望的摇了摇头。
“老师。”
年轻人恭敬说道。
老者声音充满复杂的说道:“无论他怎么给自己辩解,其实都掩盖不了他对权力的那种强烈渴望和追求。
然而当官,不应该是你追求权力的工具,而应该是为国为民的途经啊。
所以我不给他我的人脉用,就是想让他沉下心来,多做事,做实事,而不是在那里一味的追求权力,忘记了读书当官的根本。
他终究是我的弟子,我又怎么可能任凭他被扔到一处偏僻之地而几十年无法回朝,让他蹉跎一生?
却没想到,因为曾经的不堪经历,他对权力的追求渴望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接近扭曲的地步了。
我的一番苦心也适得其反,反而把他逼得走向了一个极端。
唉,时也命也,我也无能为力。
你以后莫和他再过多来往了。
此子今后的结局只有两个。
一,死,身死道消,一了百了。
二,不死,涅槃成凤,成为我大虞未来的一代权臣奸相,祸乱天下,祸国殃民。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需要再理会了,早点划清界限吧...”
老者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落寞的重新回了屋,再无任何动静。
年轻人则是神色复杂,伴随着一声叹息之后也是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