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
李学真以额头为支点稍稍左转,看向一侧的徐沛。
左都御史心领神会地以同样姿势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无声苦笑。
彼此心知这一关算是过,顾小丑不愧女帝第一宠臣的名号,他一来,陛下发了一通火,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
可是,生气。
就是生气。
李学真情愿被罢官,被一撸到底削成平民,也想看到顾淮被陛下抛弃死无葬身之地的一幕。
从眼下来看,距离那一天还有些远。
这时,身后传来女官的声音,“三位大人可以退下了。”
“谢主隆恩。”
三位当朝大佬做足了规矩,悄悄拿起金簪乌纱帽捧着起身,躬身后退。
退到门槛处才转身,借机向龙椅上瞥一眼。
看完更生气了。
三人灰溜溜出门,一直走到殿外才带上乌纱帽,相视苦笑摇头。
那厮竟坐在龙椅上给陛下揉胳膊。
而女帝陛下竟毫无顾忌地半躺在他怀里,一双无暇龙目低垂,舒服地好像睡着了。
不堪入目。
朝堂纲纪何在!
吾皇威严何在!
大虞列祖列宗何在啊!
“唉!”
夏尚叹气摇头。
佞臣当道,不祥之兆。
“两位兄长。”徐沛看了看左右低声道,“此事不宜外传。”
夏、李二人点头。
清楚不宜外传的真意是不想给顾小丑锦上添花。
陛下宠溺顾淮宠到这种地步,这事若传开,只怕更多朝臣会倒向小丑了。
大虞朝走到千年之岁,朝中党争严重。
开国勋贵,七大门阀,皇亲国戚。
内阁诸相、六部九卿背后各有势力支撑,说起来唯一没有什么背景的就是当朝首辅严东楼了。
久闻顾淮得宠,但当着外臣的面如此光明正大的宠,还是第一次。
陛下莫非有扶持顾淮之意?
三位重臣相视一笑,各自心照不宣的出宫。
……
宁泰宫里。
女官云疏浅偷瞄了眼龙椅上的二人,忧心忡忡地皱起眉。
终究不是小时候了。
自古男女大防。
陛下到底是女儿身,这般躺在男子怀里成何体统。
再者,再如何宠他,也不能让他也坐在龙椅上啊;虽说顾淮斜签着身子,那也是坐啊。
有心劝诫,可看到陛下那舒服到快要睡着的样子,又不忍心。
陛下太累了。
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候。
左右为难之际,却见躺在龙椅上的陛下轻轻摆了摆手,意思竟是让自己也出去。
云疏浅无奈躬身退出去。
珍珠帘放下,防护阵法自行开启。
“可以说了吧?”
褚南楟依旧闭着眼,脑袋往顾淮怀里拱了拱,白皙柔润的额头贴在他脖颈上,舒服地哼出一声。
顾淮揉搓小臂的手顿住,诧异道:“陛下知道了?”
“嘁,你一撅腚,朕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艳如樱花的红唇撇了下,褚南楟道:“这次有了大发现,案情远比表面上要复杂,对吧?当着外人的面又不便说,对吧?”
“有事就说事,又藏又掖的做什么?”
“不想再当弄臣是好的,朕也是这个意思;可好的不学、学坏的,偏偏要学那些沽名钓誉的儒家败类当直臣。”
“敢有下次,看朕舍不舍得打你屁股!”
天下第一美人在怀,吹气如兰的气息进入鼻中,顾淮很是享受地深深吸了口气,赔笑道:“陛下天授聪颖灵慧,即便天上仙帝也难企及万一,微臣佩服地五体投地,今后再不敢耍小花招了。”
“行啦行啦,说正事吧。”
褚南楟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宠溺地拍了拍,以示把马屁拍回去。
其实她也是暴怒到极点的时候才想明白。
小淮子素来胡闹也是有限度的,这次突然转了性,明明假传圣意干扰朝廷司法却硬挺不认错。
抽疯了?
不像。
那就是其中有了大文章。
差点把剐刑说出口,褚南楟也心有余悸。
“请陛下御览。”顾淮从储物戒里取出奏折,塞进洁白如玉的手里。
褚南楟却懒得动,“你拿着,朕看。”
顾淮只好双手穿到她腋下伸到身前,才展开奏折,心下暗赞:‘也不小了。’
大臂的触感告诉他,陛下又束胸了。
不利于身体发育。
只扫了一眼奏折,褚南楟一把抢过来,忽地挺身坐直,一双灵慧大眼睛里闪出凌厉目光。
“真的?!”
精致已极的俏脸瞬间慵懒全无,变得冷酷起来。
顾淮悄然离开龙椅,微躬道:“陛下,微臣再胡闹也知晓军国大事重于山的道理;奏折上若有半句谎言,臣自请剐刑。”
谎言是没有的,他只是把不该说的隐去了。
褚南楟目光转向奏折看得极为认真。
奏折讲了两件事。
一件是平王府。
一件是青云子。
但两件事都指向了数万里之外的塞州信王府。
信王指派心腹门客潜入玉京暗中联络平王,还要营救红叶庵地牢里的青云子,打算干什么?
其心可诛!
奏折最后贴着一份证词。
迅速看完,褚南楟娇颜愈发冷峻起来,微微扭头看向顾淮。
“陛下,这份证词是微臣私审青云子时拿到的,只有微臣和青云子知道此事。”顾淮轻声道:“因有平王府之事,臣知晓了信王派来心腹营救青云子,所以在审问中臣不曾提及。”
“做得好。”
褚南楟微微点头。
信王勾结平王营救青云子,必是看中玄真谷千年阵法底蕴,其中含义不必说。
私审青云子拿口供是不想让三个当朝重臣知道。
顾淮处理的十分恰当。
这些大臣表面为国为君,实则都是背后势力推到台面上的狗,心里想的都是为自家捞好处。
如此大事一旦泄露朝野震动,难保各大世家门阀没有什么歪心思,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小淮子初入官场,手法却十分老练。
小机灵终于变成了大智慧,让她内心十分欣慰,有种养了十几年的花终于开了的快乐。
褚南楟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调侃道:“世子妃荆茯苓设计陷害你,可我怎么听说你们二人是勾搭成奸呢?”
身为帝王自然有消息渠道,她知道很多事,平时只是不说。
“陛下说笑了。”
顾淮微躬施礼,“红袖姐全程在场,陛下一问便知。”
“不问红袖了。”褚南楟露出好奇神色,“你到底跟荆茯苓有没有……那個?”
“有。”顾淮淡然道。
褚南楟噗地笑出声,咯咯娇笑两声脸色却微微一变,瞬间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刚想说话,殿外传来女官云疏浅的声音。
“启禀陛下,平郡王褚祯、平王世子褚演宫外求见。”
嗯?
顾淮与褚南楟相视,都微微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