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唐辰出现在东四环城永平大街附近,命易水寒率部立刻向该方向机动,具体方位随后告诉他!”
顾淮眉头紧锁着下达命令。
看着赵良臣跑出房间,他扭头凝视着精血牵引阵法升腾起的流光浮影。
五光十色的色彩从流光中闪烁穿行,好似顽皮的彩虹在众人面前飞来飞去,变幻莫测、难以琢磨。
但能看出流光在追逐着一个红点,根本不看出唐辰在那里。
阵法下方有五名玄真谷门下围坐,每个人双目紧闭,双手飞速掐动在计算着什么。
一旁的青云子端详着玉京城防地图,单手剑指,指尖有点点光芒与阵法中的流光交相呼应。
刚才的方位就是青云子报出来的。
看不懂阵法演变,倒也渐渐看出些门道。
阵法下分坐四边的青松子、青苍子、张弛和鲁元应该是在计算东西南北四個方向的距离,通过指决打出的隐光传递给坐在正中的青虚子。
青虚子以此计算准确方位,再传递给看地图的青云子,对照出实际方位。
道门阵法还真是难,相当于这个世界的高精尖领域,没点天赋看着都头晕,相比之下还是武道容易上手。
这时赵良臣轻手轻脚地进屋,“大人,风云楼少帮主姜沫书房求见。”
……
走出武备局院落,下午的阳光带来几分暖意,如情人温软的手抚摸在脸颊上,倏而传递出一丝寒冷带出些许撒娇般的嗔怪。
如今姜沫这个名字在顾淮耳中又变了味道,没有那几分温暖,也没有那撒娇嗔怪。
有的只是畸形和扭曲。
红袖汇报了姜沫动手时的细节。
第一:嗜杀。
前日十二战,铁旗门帮众没有伤员全被杀了,很多人被红袖等人打伤后无法动弹也无法做出反击的情况下,姜沫亲自动手把伤员全部杀死。
第二:好虐杀。
只斩下对手的头颅似乎已难以满足她充满恨意的心灵,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姜沫更喜欢以断春水先断四肢再开膛,最后才取下首级,那些伤员就是这么死的。
第三:丝毫不惧以伤换伤。
那晚若不是红袖、风萧萧和古无期分别各救了姜沫一次,现在的姜沫已没了一条胳膊两条腿。
飒爽英姿的义气侠女彻底消失,变成了一个嗜血成性、冷酷残忍、心理扭曲的女疯子。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顾淮,唐辰也只是出了一点点力,或许其中也有断春水那把邪剑的作用。
顾淮预见到姜沫会有变化,叫过爸爸的女人必然跟良家不同,可也没想到变化如此强烈。
他倒不后悔。
为了好好活下去只能努力去改变自己、大虞以及这个超凡世界的命运。
能同样使出散布舆论的卑鄙手段,证明本质上自己跟唐辰是一样的人,而且更恶劣。
他也不在意。
苏醒前世记忆后,他并非代入了这个同名同姓的角色,以玩游戏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相反,顾淮更像是做了一场预知未来的梦,前世那个为了上岸而努力备考的“顾淮”才是梦中人。
二十年来的生活已成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直至今日他还记得八岁时初见皇太女时的所有细节,记得她的头饰,记得她的服装,记得她的靴子还有那冷冽挑剔的眼神。
也记得那时的想法,‘不想上战场,这是唯一的机会。’
更记得云从虎小时候有多讨人厌,廉商有多爱欺负人,韩不器有多假正经。
这里就是他的归宿,不因某个人某件事改变而改变。
顾淮不认为自身所作所为是正义的。
如果可以,他更想天天牵着红袖姐的小手蜗居在狭小但舒心的小房子里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
两个人牵手看夕阳,相互数白发,直到某年某天某时一起躺在板床上,艰难地相视微笑,共同死去。
但前世的梦告诉他,这个世界错了。
那就将错就错。
错一个人、错一百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对于姜沫,顾淮心里没有愧疚,没有歉意,也没有遗憾。
如果说有。
只能说,姜沫,我是你前世注定的梦魇。
一路向前衙走去,即将见到黑化后的姜沫,顾淮竟生出几分兴奋,一股邪火从小腹下升起,脚步也变得急匆匆。
来到内院前他才慢下脚步,以惯常做派迈着沉稳步子走进院中。
进书房,外堂里二美并立。
这几日为了保护姜沫不被刺杀风萧萧始终跟着她,仍是白纱罩面,一身惯穿的白衣白裙包裹着高挑丰腴身段。
顾淮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一身大红嫁衣的姜沫脸上,也迎上了一双锋利如剑的眼眸,冷酷中带着某种异样的兴奋,某种恨意压抑不住的在升腾。
“在本官面前,你没有资格站着。”
顾淮兴奋地笑容浮现在俊美的脸上,手指地面,“唐夫人,跪下。”
言罢,稍稍探出靴子。
大虞人是骄傲的。
这种骄傲也体现在礼节上。
即便大朝会这等正式场合群臣也只是深躬施礼,只有在拜祭天地、祭祀皇陵以及皇帝寿诞之日才会三拜九叩。
顾淮见褚南楟多用单膝跪拜礼,一来这是伴读们打小养成的习惯,二来更代表他是当今陛下藩邸私臣,别人想这样也没资格。
就算私臣带有三分家奴属性,也只是单膝跪拜。
朝堂上如此,民间跪拜礼更是少见。
双膝跪拜大抵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罪犯听审,一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隶;比如半妖族奴隶见到家主就要双膝跪拜。
“跪下”的声音不大,但包含意味清晰明了,稍稍探出半步的靴子更说明了问题。
这是一种极致羞辱。
生而为人的尊严在此刻如尘埃般卑贱,生命也像旧衣服上的破洞变得毫无意义,由此引发的联想足以让人万念俱灰。
姜沫的眼波猛地一跳,本来带着某种晕红的俏脸迅速变得苍白,曾经屈辱的一幕浮现心头,无处宣泄的恨意也随之点燃。
她一动不动,如风雪中傲然挺立的血梅,目光里的杀意更加明显起来。
一旁,风萧萧惊讶地看向顾淮,不明白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今已不是姜沫犯下大罪牢房受审之时,风云楼也尽归镇抚司所用成为他的下属可谓予求予取,甚至用了“卿乃吾奴,唯吾可辱之”的语句,姜少帮主也没有什么抵触。
为什么见了面仍要如此羞辱,连一点做人的尊严也不给,还当着自己的面?
风萧萧想说什么,努了努嘴终究没出口,只后退了一步,低头望着自己高耸的胸。
而顾淮身后的赵良臣立刻识趣地躬身退出外堂,顺手带上了房门,转身挥手示意堂下值岗亲兵退下,自己站在台阶下一手叉腰一手摁着刀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心下暗自佩服顾大人。
他手里也掌握着一支探子,自然知道近几日风云楼姜少帮主之名在京城有多盛。
令京城百姓谈及色变的姜沫在大人面前却要被训狗一样的对待,这样的大人真令男儿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