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堂上,镇抚司的位置有点特别。
不归六部管辖,不归九寺管辖,不归五军都督府管辖,自然也不归御林道提督府管辖。
只是因为掌握着缇骑大营有一定兵权,才挂了个锦羽卫指挥同知的虚职。
自设诏狱有调查、逮捕、审问、判决、行刑的权力,虽设了三个监察使督检镇抚司行为,也被顾淮一手暗箱操作破掉了。
目前来讲只要顾淮不倒,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不敢擅自换人,毕竟谁都清楚那其实是陛下的意思。
故此顾淮的上司只有一位,就是当今女帝陛下。
这也是他敢藐视李提督的原因所在。
李隆观上任点将,易水寒必须要去,因为他是兵部派到镇抚司担任缇骑营统兵校尉,属军职自然在御林提督府管辖范围之内。
但李隆观管不到镇抚司头上,顾淮相信李青天大人看得清这一点,亲自打上门来就有些蹊跷。
逍遥游一路上不紧不慢以照常速度回府衙。
车上,顾淮收起玉简,开始训风萧萧。
“夫人,你也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女孩了,男女之欢天经地义,不然你我都是哪里来的,何至于怕成那样?”
风萧萧立刻红了脸低垂着头,手捏着衣角不说话。
顾淮哼了一声沉下脸来,“本官问话,因何不答?”
“我……”风萧萧抬头又低头,被逼得没办法无奈喃喃道:“我忘了。”
所有记忆只保留到十年前黑云江畔醒来之后,只记得名字,其他事情一概都忘了,自然也不记着一些事。
顾淮倒是暗自点头,心说自己把这個茬给忘了,怪不得身为少妇真实的风萧萧比虚拟的风萧萧更像个天真少女。
天性是一方面,失忆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没法让风萧萧记起玲珑塔在哪里,可教会某些事并不难。
顾淮笑道:“昨天也看得差不多了,本官可以手把手教你。”
“不学!”
风萧萧捂着脸发出哀鸣,忽然想起了什么急促道:“我是侍女是护卫,不是你的通房丫鬟!”
“那好,咱们就谈谈护卫的事。”顾淮敲了敲桌面,极为正色的说道:“昨晚你不是躲在树后就是藏在桥下,本官安危重于山,此时一旦有刺客行刺,你能来得及保护吗?”
“我……”风萧萧低头不语。
“身为贴身护卫就要有贴身护卫的样子。”顾淮继续批评道,“既要注意周围风吹草动,又要把心思放在本官身上。”
“本官若是渴了,就送些茶水来。”
“本官若是累了,就推一推。”
“草地上有点硌,就主动送几个靠枕来。”
“她若是站不住,就上前扶一把,懂不懂?”
风萧萧愣了愣才明白他指的什么,娇弱小脸儿愈发羞红起来,立刻辩白道:“这是护卫该做的事?”
“这是侍女该做的事。”顾淮声音冷冷。
风萧萧无言以对,想了半晌才道:“那、那也行,可你不能趁机占我便宜,就像昨日那样;不然的话,我、我就打你!”
这是指在菜园里那次偷吻以及在芳菲楼里被打屁股。
顾淮点头,“可以。”
没办法,这是位三品大宗师,不驯服心,上不去身。
真惹急了小命不保。
再者手推已成习惯,使其耳濡目染是顾淮对她一贯为之的手段,既然已答应伺候床笫之欢,距离蓬门已扫为君开还会远吗。
这位大宗师心是少女心,身可是少妇身。
失忆让她忘记曾经发生过的事,身体却记住了诸如吃饭喝水练功般的本能记忆。
昨晚她也几度湿了裤子只是用自身魂炁烘干了,顾淮可是看在眼里的。
“还、还有。”
风萧萧抬头显出委屈,“你不能再拿小鸡小鸭吓唬我了。”
“可以。”
“说话算数?”
“当然。”
风萧萧总算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吁了口气,少妇身的少女显出可爱来。
顾淮暗笑。
饶过小鸡小鸭算什么,不是还有寒儿在嘛。
-----------------
一路回到镇抚司,顾淮刚下车就见侧门跑出云从虎和韩不器。
“李隆观来了,等你半天了。”云从虎低声道。
顾淮点头。
三人一起进院,韩不器道:“今早你没去点卯已经传开了,怕是来找麻烦的,要不要搞一搞他?”
“怎么搞他?”顾淮觉着有些好笑。
云从虎直脾气,下意识撸袖子,“揍他!”
反正在吏部里他隶属于大理寺,跟御林提督府互不统属,动手至多算是个打架斗殴。
顾淮倒笑了,“听闻李青天大人天赋奇才,武道、道门、兵家三修皆为五品高阶,你打得过?”
云从虎泄了气,袖子也垂了下来。
他刚是七品一阶,距离淮哥儿还差着好远,不要提三修五品天才了。
旁边嘿嘿一声坏笑,韩不器捻了捻手里的纸包,声音压得极低,“顶阶蒙汗药,晴芳楼调教女奴专用秘宝,无色无味掺在茶水里他必中招,到时候把他扒光挂在正阳门上,看他还有没有脸找咱们的麻烦!”
斯文败类果然阴狠。
顾淮忍不住发笑,“兄弟,你以为五品高手的舌头是摆设?”
稍稍沾唇就知道了,即便没加防备大意喝进肚子里,只要察觉到稍有不对运功就排出去了。
斯文败类哑然。
“忙你们的去,风云楼已经开始接收细雨阁门下产业,从虎带队巡场子,如遇抵抗就以江湖逃犯为名抓人。”
顾淮沉声吩咐,“易水寒也开始着手对金风亭施压,不器带着你的督察队跟随,敢有收黑钱的一律军法处置,李隆观不用你们操心,我来对付。”
“……得令!”
云从虎和韩不器停步抱拳,晃着脑袋离去。
顾淮绕过花丛暗自一笑,心知李隆观不是来问罪的,也对这位李大人亲自造访有些好奇。
进内院,堂下多出一行威武军卒,与镇抚司甲士服色不同显得很醒目,看来是李提督的亲卫营。
门口站着一个亲兵统领装束的汉子,望过来的眼神极为锐利,一见就是高手。
顾淮猜测此人就是密保上自愿拜在李青天门下为仆的龚怀志。
此人是江南豪族龚家嫡子,自甘为人奴仆可见李隆观在江南声誉有多高。
没有搭理众人礼貌行礼,顾淮负手进外堂。
堂中客座上坐着一位一身武修便服的俊朗男子,一旁负责迎来送往的白过隙正在陪着说话。
两人看过来都起身相迎。
“顾大人。”李隆观微微抱拳。
“督帅大人。”顾淮回礼。
打过招呼,两人就不再说话只默默看着对方。
一旁白过隙不敢乱说话,左一眼右一眼看着两位相貌极帅但风格完全不同的男子,暗自替淮哥儿提着心。
却听到两人同时哈哈一笑。
“坐。”
顾淮摆手示意,自己坐在主位上,点头示意白过隙可以退下了,微笑道:“久闻督帅大人风采绝然,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令下官佩服。”
大虞十二道提督皆为从二品,镇抚司权力不小但指挥使只是正四品,以品阶论跟人家差着好多,自然是下官。
李隆观颔首微笑,“顾大人之名也是声名远播,何必谦虚。”
“小丑之名确实不小。”顾淮自嘲一笑。
李隆观却连连摇头,“众口铄金而已,顾大人从前恃宠自骄恣意了些,有些恶名也是难免;不过上任以来雷厉风行,霹雳手段便是我也着实佩服。”
言辞恳切,语气真挚,一双好看的眼眸里也透出真诚。
顾淮对此人的认知只停留在几封密报上,听他这么说多少有些惊讶。
怪不得李隆观名气这么大,只是这嘴上功夫就让人钦佩。
这种人物如果是敌人就是最难对付的一类。
如果是友军,也要多藏几个心眼,不然被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
“督帅大人赞誉,下官愧不敢当。”顾淮变得愈发谦虚,微微欠身道,“大人上任第一天军务繁忙,想必不是专程来夸下官的吧?”
“顾大人果然是妙人。”李隆观哈哈一笑,“如果我说本帅是来问罪的,你信吗?”
顾淮摇头一笑。
进屋第一眼看到他的便装就明白什么意思,便装代表是私人身份与公务无关。
李隆观也笑了,“实不相瞒第一天上任确实极忙,不过本帅首先来看你;今日来,其一是想见见能让五军都督府吃瘪不敢骂娘、能让百官低头的年轻俊彦顾大人到底是何等样的风采。”
“其二呢?”顾淮当了一次捧哏。
李隆观面带真诚微笑低声道:“只是想当面说一句:需要帮忙,尽管说话。”
言罢撩袍起身抱拳,“公务众多就不久留了,告辞。”
“下官送督帅。”
顾淮也不挽留,陪着李隆观出堂。
堂下白过隙连忙跟上,身后提督府亲兵落下数步跟随。
两人一路无话,走到侧门前李隆观却站住了脚,指着小路旁一棵黑松道:“这树要死了。”
这棵黑松粗壮笔直,树冠繁茂呈墨绿色极为健康,说要死了就有些胡扯。
顾淮听懂了,淡淡道:“是啊,根烂了。”
“所以你我要根治它。”
“有理。”
两人相视一笑,拱手道别。
门口目送李督帅上马带人离去,白过隙才回头看那棵松树,挠头道:“挺好啊,哪里看出要死了?”
顾淮也不说话,背手返回内院,进内书房一屁股坐下。
风萧萧连忙上茶,看着大坏人一口一口的呡茶也不敢说话,悄咪咪退回到屏风后。
想回内宅看看自己的小鸡小鸭有没有被他掐死,又怕被他训,心下就有些纠结。
殊不知大坏人哪有心思考虑几只鸡鸭。
借物言志,常规套路。
表达的是一片拳拳报国之心,更明言要跟自己一道根治“烂根”,倒是符合“有事您说话”的前言。
李隆观是这样的人吗?
应该是。
可以说匆匆一面,这个原剧情中没有出场的隐藏人物给顾淮留下的印象极好,甚至没有之一。
但是,顾淮隐约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太正面了?
一心为国的人前世历史课上倒也有类似人物。
比如祥哥,谦哥。
风采,没得说。
气量,没得说。
智慧,没得说。
可顾淮就是感觉李隆观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