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此夜。
天空中无星无月依然有淡淡光影,阴云被渲染的朦朦胧胧反显出一抹灰白。
满城绚烂的灯光蔓延到东五环金雨谷时,被两侧不高山峦挡在外面只留下了夜的黑,仿佛天上倒下了一桶墨水灌进山谷里。
山谷外,烂漫如仙界。
山谷内,漆黑如冥府。
金风湖一侧,湖水孤寂地拍打着岸边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好像十数个婆娘乱纷纷捣衣惊扰着谧静的夜。
湖畔观桥上,雷穷双手撑着护栏凝视着那边黑漆漆的细雨湖,心绪变得愈发烦乱,仿佛心里藏着一只又抓又挠的猫。
多年来他从未有过这种烦躁感,数次试图找到烦乱的根源却偏偏找不到。
是大战开始前的紧张吗?
一个时辰前,靠近两湖中间廊桥一侧的湖底、两边山坡、以及背后谷口外开始有人破阵了。
做的很隐秘,但依然被尘二发现了。
镇抚司要收网了。
但雷穷并不感到紧张,身为沙四,一场大战在即只会让他感到兴奋。
是因为关九吗?
他回头望了眼。
山坡上的层层檐檐已隐没在黑暗中只留下一抹更浓密的黑,金风亭总堂里没有半点光亮,好似一個偌大的坟墓。
与对面那个胆小鬼不同,当然那个胆小鬼早已不在对面了,十年来关损极少来细雨湖,甚至把总堂设在了西五环城里远远躲开了这里。
关损心虚。
生怕他那个叱咤风云、堪称一代天骄的族侄从湖底冒出来索命。
雷穷不一样,十年来他一直就在这里,两次扩建的金风亭总堂占据了两面山坡。
对于关九,他只有遗憾没有歉意。
是你不听话,不肯把上古遗宝交给霾大人,死了也活该。
老子又不欠你什么。
如果真算起来,老子还是你的恩人。
大虞国从来不缺少天才,当年若不是老子看中你、培养你、送你冰火双系功法,又把你带进京城跟霾大人见面,江湖上谁认识你关九。
烦乱不是因为大战在即,也不是因为关九,更不会是因为镇抚司,烦躁感却变得愈发强烈。
雷穷用力呼出一口气,气息迎着腊月冰冷夜风犹如一条白琏好久才散去,心境却未能获得片刻安宁。
黑暗中传来轻微脚步声很快来到身边。
赤膊披大氅,犹如小号雷穷的屠山躬身道:“帮主,风云楼已突破半中线,破阵速度很快,陈二先生说似乎是军中手法。”
雷穷皱起粗重眉头有点想骂娘。
既然是军中手法,必然是缇骑营破阵旗。
一个时辰前凌痕道人还信誓旦旦的保证镇抚司缇骑营没有一人增援城内,现在哪里来的军中手法!
“帮主,动手嘛?”屠山小心翼翼的问道。
雷穷摇头,“再等一等。”
风云楼总攻,反击的号角并不是从这里而是从东三环城里的烟袋胡同吹响。
下午时分郑宽已带着两位大宗师以及不弃盟的高手潜伏在烟袋胡同周围,亲眼看到姜沫带着风云楼三位大宗师以及诸多帮众离开,大半个时辰后细雨湖那边的探子也看到数百人进入细雨阁。
按照预定计划,不弃盟杀进烟袋胡同灭姜氏满门,这边开始动手,郑宽回援金雨谷再打风云楼一个措手不及。
此时郑宽的传讯还未到,要再等一等。
屠山微微躬身离去。
雷穷依然手撑着栏杆,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依然凝视着那边黑漆漆的夜色。
从目前情报来看此战敌我形势很明朗,卫小刀判断出错,镇抚司并没有发出调兵令还是按着江湖规矩来,青鸾卫大宗师应该隐藏在风云楼帮众里。
铁旗门和细雨阁派来的四位大宗师早已等候在总堂里,米千千带来的四位大宗师也潜伏在金雨谷中。
这边八对六,那边二对零,中品高手也是己方占优,这一战怎么打怎么赢。
可内心烦躁感越来越强,再冷的寒风也吹不凉的胸膛里一阵冰冷,让雷穷产生一种死到临头的感觉。
咔地一声。
雷穷捏断栏杆,挺身仰头凝视夜空。
哪里算错了?
难道情报有错?
他又缓缓摇头。
霾卫的情报从不出错。
这时,眼角余光竟瞥到一抹鬼魅般黑影正从侧后方飘过来。
雷穷身体一震,随即又松弛下来。
黑影落地,原来是米千千。
雷穷很恭敬的抱拳:“米大人。”
在霾里,米千千不属于雾风沙尘任何一个堂口,地位却隐然在四位当家人之上。
此人是霾大人的贴身太监,霾大人的命令都是由他传达给各堂。
雷穷甚至怀疑米千千是霾大人选定的接班人。
“沙四大人,你该坐镇指挥而不是在这里望天。”
责备的话从米千千细弱身段里说出来也带着一股阴柔味道,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米大人说得对,在下现在就回去。”雷穷微微欠身,转身向桥下走去。
米千千低低一笑,“奴婢陪你。”
雷穷稍有一怔而后继续往前走。
不是没见过太监,甚至也尝过小相公,可米千千跟人的感觉十分不好。
跟他并肩走在一起好像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住,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来到桥头,黑暗中忽地闪过一道微光随即落在雷穷肩头,化作一只小小竹蜻蜓。
雷穷伸手取下竹蜻蜓,从中抽出一张字条,魂炁凝视之下看到了记号。
“怎么样?”米千千探头过来。
雷穷笑道,“那边得手了。”
随即抖手,烟花符发出刺耳呼啸唤醒了静谧的夜,笔直飞入空中炸出一团团绚烂花朵。
唰地一下。
金风湖两侧山坡上飞起一片光点,半空中爆发出高亮光芒,原本漆黑一片的山谷顿时亮如白昼。
山林中闪过无数人影,刀剑光芒频频闪亮。
与此同时,金风亭总堂里的符灯同时点亮,层层房檐上显出黑影。
须臾间,两名黑衣甲士两名长须道人凌空一步步走入空中,看似步履缓慢实则已跃过湖面,与刚刚飞过正中廊桥的风云楼三位大宗师遥相对应。
夜风被惊扰变得迅急起来。
烈烈寒风吹得大氅呼呼作响,雷穷却单手抚了抚赤裸胸膛,强壮胸肌下一颗心跳得愈发狂乱,死到临头之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回事。”
雷穷自失一笑看向米千千,却愕然发现脑袋已无法扭动。
旋即,魁梧雄壮的身躯砰然摔倒,只留下一颗无法转动的头颅悬浮在半空中,目光里依然带着疑惑。
“沙四大人,抱歉,你知道的太多了。”
米千千阴柔脸庞已变得沉重肃穆,抱拳深深鞠了一躬,“请放心,我等会照顾好你全家老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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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东三环城,烟袋胡同外。
四五百名头戴斗笠服饰各异的汉子站满了整条小街。
队伍最前方胡同口处,头戴飘飘巾、一身翠蓝缎袍的郑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人马可以回家了。
只是来装装样子,如今任务已完成,再装下去也没意义。
胡同深深幽静安宁,远望一座临街二层小楼里点着灯,下方两盏大红灯笼上的“姜”字有些醒目。
肥头大耳的脸上微微一笑,郑宽向胡同里走去。
来到那扇红漆大门前上台阶,两指刚刚触及黄铜兽口里的门环,大门却开了。
门里,一位干瘦中年男子正看过来,青色长袍挂在他身上有种空空荡荡的感觉,脸上的微笑倒是显出几分诚挚。
“可是郑帮主当面?”干瘦男子拱手,“在下姜万里。”
“姜帮主,失敬失敬!”
郑宽快步进门,满脸是笑的作揖。
京城两大帮主初次碰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脸上都带着真切笑容。
“等您半天了,还是上楼一叙吧。”姜万里摆手示意。
郑宽边走边称赞道:“姜帮主好气度。”
“哪里哪里,都是各位大人的面子。”姜万里笑着前面带路。
这几日病体恢复的愈发快了,他也能走路不需要人搀扶了。
楼道不宽,两人不紧不慢的来到二楼,已有淡淡酒香飘来。
二楼正厅里摆着一桌酒席,一盘盘菜肴冒着热气。
桌旁一人起身拱手。
郑宽忙笑着回礼,心里倒是暗自称赞顾淮做事稳健。
明知这是个局,依然把五城兵马司指挥同知谢南继谢大人请来坐镇,不用想,只怕这烟袋胡同里藏着五城兵马司的精兵,就算不弃盟临时反水也攻不下这条胡同。
三人客套一番落座。
姜万里亲自斟酒,歉意道:“大病初愈实在不能饮酒,在下以茶代酒还请谢大人和郑帮主恕罪。”
两人连称“哪里”,三人举杯。
又闲聊几句,姜万里道:“今晚请郑帮主上楼是有些事商量。”
“姜帮主请讲。”
“眼下大局已定,还有些小门小户需要清理,在下想征询一下郑帮主的意见。”
郑宽笑了,“在下哪有什么意见,姜帮主随意就好。”
此夜过后京城四大帮派将成为历史尘埃,今后风云楼一家独大,不弃盟固守老家底,原本第二梯队里龙翔阁和十友会体量跟这两家相比已微不足道,至于黑虎堂、断刀门之类的小帮派无需多提。
姜万里的意思很明确,腾出手来就要对这些“小门小户”下手了。
这一块利益怎么分是个问题。
不过在郑宽眼里不是问题,因为背后的家主们已退步了,风云楼要拿就全拿去。
“不太好吧,还是和气生财。”姜万里显得很谦虚。
郑宽胖脸笑的眼睛快看不见了,“京城江湖在姜帮主治下一定能迎来大繁荣。”
“郑帮主客气了。”
姜万里连连摆手,心说哪里是在我的治下,那是在我家大人治下。
征询不弃盟意见是顾淮的意思。
姜万里明白,眼下风云楼扩张太快,摊子太大导致有些管不过来,今夜过后接收金风亭和细雨阁残存产业已有些捉襟见肘,再吃下其他小帮派就更吃力。
如果不弃盟想要一部分也好,省时省力反正也要照章交税。
不弃盟不想要,风云楼吃不动也要吃。
姜万里本意是希望不弃盟帮着吃一些,眼下看来只能自己吃了。
这时,谢南继捧杯,颇为感慨地道:“来,本官敬天下第一帮和天下第二帮两位帮主一杯。”
不弃盟是不是天下第二帮尚不好说,江湖上也有其他大帮派,不过天下第一帮已非风云楼莫属。
清扫完小帮派,偌大玉京城及其周边郡县所有地下产业只有不弃盟分走一小块,其他全部落入风云楼口中,如此大的规模天下难出其右。
这一年赚的银子只怕能铺满整座四九城。
老帮主却是一位连酒也不敢喝的半大老头儿,少帮主更是个十八岁少女。
上哪儿说理去。
跟顾淮同桌见证姜沫订婚礼的景象尚且历历在目,回头已变成这番景象。
那顾小……顾大人忒是有本事!
谢南继默默叹了口气,一眼瞄见侧墙上鲜红如血的“天下风云尽此楼”七个丑字,心下愈发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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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顾淮正站在金雨谷正中那座廊桥顶上。
无数符灯瞬间放亮,光芒映在他俊美面容上倒显出几分沉重意味。
面前两侧山坡上惊起无数飞鸟,金风湖上空,七位大宗师已经开始交手,魂炁碰撞之下荡起阵阵狂风,原本平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波浪,空中一团团五彩斑斓的光影倒是煞是好看。
“主人无需担心,又没有我们的人。”
顾淮身旁,轻轻捏着他袖子的姜沫抬头看着他的脸,目光中满是痴迷般的爱恋。
其实她的话有错误,今晚参战的还有一个古无期是自己人。
不过只要看到顾淮,在姜少帮主眼里其他人就不算人。
“我并非担心这个。”顾淮望着天空中交手淡淡道,“于老汉还没有找到吗?”
一旁的红袖点头,“还没有,这个人消失了。”
顾淮没有说为什么要找一个独眼瘸腿老汉,但那日跟随赵良臣看了一次被烧光的乱坟岗,红袖判断那是一位三品大宗师。
玉京城这么大,在不招惹任何布有阵法的官衙情况下,一位大宗师刻意隐藏起来极难找到。
顾淮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默默看着空中的交战。
相较当初刺杀铁旗门任家兄弟俩的那一次,如今已进阶六品境界的他已经能多少看清了些。
古无期对上了一个用枪的大宗师,那一杆漆黑大枪时而脱手化龙,时而握在手中枪芒如虹,两个人打的不可开交。
但要说热闹,这两人比不上詹仰对战长须道人。
农家大宗师的詹仰呼风唤雨,挥手间狂风裹挟无数冰凌,行动处空中竟长出无数藤蔓,时而凭空冒出一条张牙舞爪的土龙,给人一种法神在世的感觉。
而那个长须道人也毫不逊色,十二把青竹般长剑组成剑阵攻伐十分迅猛,无数剑光在高亮符灯映照下更显得气势磅礴,无论是狂风冰凌还是土龙撞击都接的下来。
但要说最诡异的非季典莫属。
这位阴阳道大宗师仿佛行走在人间的鬼使,那一片空间有无数黑气蔓延开来,一阵阵阴风中不时冒出森白骷髅头,一只只白骨鬼爪如浪潮般扑向对手,以一己之力牵制住一个用刀大宗师和一个黑须道人,以一敌二不落下风却根本看不到他的本体在何处。
七位大宗师占据金风湖上空,两侧山坡上的交战隐藏在树林里就显得很不起眼,一声声痛苦哀嚎淹没在魂炁对撞的巨大声响中几不可闻。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阶段,但随即就被金风亭总堂方向升起的阵法光芒打破了。
视线极处的金风湖那边空中升腾起五彩光芒,犹如一道跨越天地的彩虹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湖面上空,敌方四名大宗师同时逼退对手身影急速后撤。
头顶那道彩虹已化成漫天箭雨铺天盖地般投射下来,把古无期三人笼罩其中。
三人几乎同时飞退,身上已荡起金色光芒须臾间凝聚成巨大金甲武士形态,这一幕与唐辰用出天魔真魂幡竟有些相似。
叮叮当当密集如暴雨的响声传遍整个山谷。
凭借六丁六甲神符凝化的金甲神将超强防御能力,三人抗住了一轮阵法攻击。
只有湖中鱼儿遭了殃。
无数彩虹箭雨射入湖中,半面金风湖沸腾起来,伴随一声爆炸声响,湖面掀起一道巨浪竟向廊桥席卷而来。
“夫人!”
红袖一步挡在顾淮身前。
风萧萧已上前一步踏出廊桥屋檐,看似随意地猛然一挥手臂,一道风墙凭空推出去。
轰隆隆撞击声过后水花四溅,两尾红鲤被抛过风墙摔在顾淮脚边,扑腾扑腾的翻腾着。
“好可怜。”
姜沫低低呢喃着屈指一弹。
两尾红鲤被魂炁推着又掉回湖里。
红袖退了一步,扭头道:“大人?”
以疑惑目光询问为何不发起真正的攻势。
顾淮扁了扁嘴,“我又不是指挥,不关我事。”
一来他对打仗的了解只存在于纸面上,即便镇抚司缇骑大营真来了,指挥战事的也是易水寒。
二来确实不关他的事。
姜沫说得对。
除了古无期,今晚金风细雨湖之战没有风云楼的人,更没有镇抚司的人。
别看顾淮站在两湖中间的廊桥顶上,左手风萧萧、右手红袖两位大宗师保护,身边依偎着红衣小奴奴一副指点江上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来吃瓜的。
不清楚战术安排的红袖怔了怔,刚要说话,就见对面空中人影疾飞,敌方四位大宗师身上也荡起金甲神将光影已掩杀过来。
与此同时,金风亭总堂方向半空中第二次荡漾起五彩光芒。
这两轮攻击绝不是己方三位大宗师能抗住的。
红袖急的直跺脚,“走啊!”
“不急。”
顾淮却摇头,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不是相信那位仁兄的能力,而是相信女帝陛下的眼光,一座破湖也搞不定还当什么督帅。
话音未落,背后响起一声号角瞬间传遍湖面。
顾淮回头看去,就见身后细雨湖水面突然分开,一道巨大黑影瞬间冲出湖面从头顶上空飞过。
这时才看清空中那道巨大黑影。
竟是个……锤子!
几乎有半座金风湖大小的巨大锤子眨眼间飞跃整座金风细雨湖,轰然砸在正对面那片五彩玄光头顶。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
强烈震颤仿佛地龙翻身般从湖对岸向四面八方蔓延,对面那片山坡上的灯火通明瞬间熄灭。
空中却传来一声暴叫。
“不对!”
持枪大宗师与用刀大宗师空中急停同时喊出声。
没有谁比这两位再熟悉那是什么了。
撼地巨锤阵,既可以用来攻城也可以用来打击敌营,大虞军最拿手的看家本事之一!
风云楼一个江湖门派什么时候掌握了大虞军阵法?!
不等两位大宗师想清楚怎么回事,两侧山林里响起一片惨叫,继而一片惊呼声传出。
“是什么人!”
“不对!他们是重甲兵!”
“土遁!是土遁阵法!”
“撤撤撤!”
“日他娘咧,是御林军!”
廊桥顶上,红袖看了看顾淮,顾淮微微一笑。
今夜的主角并不是镇抚司,而是御林军。
李隆观说话很算数,镇抚司缇骑营被摁死在京郊大营里,一个人一匹马也出不来。
不过,他把御林军派来了。
不知李督帅来没来,也不知派来了多少兵,总之很放心就是了。
手握10.5卫的御林提督李隆观大人搞不定一个金风细雨湖,那就真该打屁屁了。
不过顾淮并不感谢观兄。
相反,观兄还欠着自己人情。
顾淮不点头,李隆观想参战也没机会。
没把圣旨摔在李督帅脸上,顾淮觉着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不就是个破锤子阵法吗?
缇骑营也会。
不就是重甲盾兵、轻甲弓弩手吗?
缇骑营也有。
替镇抚司卖命也不领情,抢我功劳这笔账还没算呢。
此时,古无期三人落在一侧湖岸边,已按计划完成诱敌任务接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三人相视一笑,周身包裹在一团黑雾的季典拱了拱手,道:“古兄,多日来承蒙关照,江湖路远、后会有期。”
古无期与詹仰也纷纷抱拳互道珍重。
按照当初约定,决战完毕詹仰和季典就要回归平王府了。
说来这些天过的很愉快,不提好吃好喝好招待,一武道、一农家和一位阴阳道大宗师配合默契,彼此各为其主也算惺惺相惜。
对于詹仰和季典二人来说更获得了易容符、敛息符和六丁六甲神符这样的珍稀宝物,个人实力大为提升得了不少实惠,心里自然欢喜。
三人约了一顿酒,彼此告辞。
詹仰和季典转身刚要走突然身体一僵,随即如两根木棍般直挺挺栽倒在地。
古无期大惊失色,一个箭步跃过去急道:“詹兄?季兄?!”
而詹仰眼神直勾勾却已失了神,季典全身僵直频频翻动白眼。
“这……”
古无期急得直搓手,无奈之下左右各自抱起一人纵身向山顶掠去。
不知两人怎么了,这里不是救人之所,只能先回镇抚司再说了。
廊桥上,顾淮目送古无期抱着詹仰季典二人离去,脸上笑意带着阴狠,手中小小阵牌收入指环。
两位大宗师交出了本命精血与神魂之引,也相当于交出了自己的命,玄真谷噬魂阵法之下只能跟两位说一声:抱歉了。
不是陛下的人,就不要再做人了。
风萧萧与红袖也看到了那边的变故,二女相视一眼无奈叹气。
没办法,自家大人就是这么阴。
与他作对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跟他作对。
这时,两侧山坡上同时响起嘹亮呼喊:“三轮,放!”
呜呜呜!
夜空被阵阵尖锐呼啸声撕裂开来,无数黑漆箭雨闪烁着无数微光从两侧山坡射出,遮蔽了高空符灯耀眼的光芒,也遮蔽了空中四位大宗师的所有去路。
同样激发了六丁六甲神符的四位大宗师可要比刚才的古无期三人悲惨的多,密集叮叮当当声响过后,金甲神将的巨大金光身影已暗淡无形。
然而,这只是第一轮齐射。
第二轮齐射转眼即至。
“走啊!”
空中持枪大宗师发出一声暴叫,周身荡起魂炁光芒扛着箭雨向金风亭总堂方向急掠。
持刀大宗师挥出一片刀光阻拦箭雨,同样如法炮制追着同伴飞去。
另一边,十二把青竹飞剑如飞轮般盘旋,掩护着长须道人飞退;黑须道人则接连打出数道乱披风符,身形飞的比长须道人更快。
道修真炁在防御力远不如武修魂炁,两位道修大宗师没有信心能抗住阵法祭炼的军弩齐射。
大宗师扛不住弩箭齐射,不过在这种不利于轻甲弩手追击的地形下,大宗师想走也拦不住。
四人也都发现了,山坡上的重甲兵与弩手是借着土遁阵法潜入金雨谷,他们没有坐骑难以实施追击。
一时间,高空符灯照耀下,无数箭雨追着四位大宗师飞掠的场面蔚为壮观。
廊桥顶上,顾淮皱眉显出几分不悦。
观兄,你就这点本事?
打仗归御林军。
俘虏和战利品全部归镇抚司,这可是当初谈好的条件。
四位大宗师的尸体也能换不少钱,他们手里的法器更是珍品,储物指环里也必然有些好东西;毕竟像风萧萧这么穷的大宗师并不多见。
这若是让四位大宗师跑掉,李隆观丢脸事小,镇抚司利益受损才是大事。
刚刚想到这里,就见空中四位大宗师竟磨头飞了回来。
“怎么回事?”
距离太远,撼地巨锤砸塌了金风亭总堂也打掉了那边的光亮,顾淮已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红袖也看不清,猜测道:“应该是伏兵攻破了谷口阵法,那边也有弩箭在射击。”
转眼间,众人已看清了。
正如红袖判断的那样,四位大宗师身后的箭雨仿佛一团团急速阴云在追赶着。
“追踪箭!”
红袖忽然惊讶出声。
顾淮也看清了,绝大部分箭雨落入湖中,却有数股黑风般的箭雨追着四位大宗师飞行,在空中画出蜿蜒曲线。
“你娘的。”
顾淮骂了一句。
不用问,这是御林提督府麾下阵具司最新研制的大杀器,可是李隆观偏心只给御林军装备,却没有镇抚司缇骑营的份。
这种事叔婶皆不可忍。
咱们有账不怕算。
想到这里又不由暗骂起青云子来。
堂堂一个千年阵修门派除了会装几辆破车、弄几个破阵连点新东西也拿不出来,真该剁吧剁吧喂狗!
这时,山谷里响起嘹亮呼喝声,“封堵射击,放!”
“投降!”空中绕圈飞的一位大宗师大声呼喊着,“我投降!”
“我也投降!”
其余三位大宗师同声喊着。
可惜,晚了。
封堵射击的箭雨已升空。
廊桥顶上,吃瓜者哈哈一笑。
投降更好了,能拿到的东西更多。
相比霾和兵部吊脚楼,晓的力量太薄弱了些,必须抓住每一个扒裤衩的机会。
此时空中的四位大宗师终于撑不住了,个个身上插着数支弩箭从空中掉落,嘭嘭砸进湖里。
山坡上有人喊着收队,有人喊着打捞俘虏。
金风亭总堂那边不用管,李隆观必然派人抓捕残余人等搜索废墟。
镇抚司不出一兵一卒,此战大获全胜。
顾淮看向红袖淡淡一笑,“走了,回去觉觉。”
红袖瞪了一眼。
四人转身刚要跃下廊桥,姜沫却猛然抬头尖叫一声,“大人小心!”
一点绿影急急飞出直插天空。
比断春水更快的是风萧萧。
嗖地一下,她已高高拔地飞起直冲而上,口中喊着“保护大人!”一团白芒魂炁已瞬间凝聚成飓风团打向天空。
顾淮猛然抬头望去,视线越过头顶红袖飘舞的黑纱裙望到头顶上空竟有一只猩红火焰巨拳当头砸下来。
竟遭遇刺杀了!
不知为何,丹田里冰髓炎猛地一跳,变得遇到了阔别已久的老朋友般活跃起来。
轰!
飓风团猛烈撞在火焰巨拳上,半空中气浪裹挟着狂风荡漾开来,魂炁强烈撞击之下空间似乎也变得扭曲。
这时,异象陡生。
一座七层宝塔虚影竟凭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