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燕家女?
不报州府郡县,只报江南二字。
褚南楟展眉一笑,无需调查,这是七大家之燕家出手了。
不提“扬郡”二字只提“江南”,说明那位出手阔绰的燕家女不想表露地过于明显。
燕家根基在江南,这么说也不算错。
金绣球之战变成了玉芙蓉与松竹梅三卿之战,变成了江南与玉京名誉保卫战,燕家站江南也在情理之中。
女帝又稍稍蹙眉。
这是燕家在捧一介妓子吗?
未必。
或许这是燕家在向李隆观示好。
当年李隆观两拒齐相招亲以向朝野表明了态度,这也是两代女帝格外器重李隆观为首国之三重器的主要原因之一。
大虞人丁百亿,有才华者数不胜数,站在顶尖往下看天才有的是。
皇帝更看重忠心,比如严相。
不投靠七大家获得荣华富贵,自然是忠心耿耿当臣子。
从那之后七大家就对李隆观敬而远之了。
而这一手打赏让女帝褚南楟略带疑惑地看向顾淮,再次发现他还在看白真真。
“小淮子!”
褚南楟后退半步向这边挪了挪,身体近乎依靠进顾淮的怀里,在他耳边低声道:“干什么呢!”
顾淮一怔,忙道:“陛下,臣没做什么啊。”
褚南楟扁嘴:“嘁,你撅撅屁股朕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陛下何意?”
“何意?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看上了玉芙蓉,想跟李隆观抢女人?明告诉你,朕不许!”
褚南楟重重点头,挺直身体狠狠瞪了顾淮一眼。
这两人都是难得的俊彦堪称国之栋梁,左膀右臂一样的人物,更难得感情极好亲如兄弟,如果因为一个妓子争风吃醋导致关系破裂,与国与民都是大损失。
身为陛下自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看出些端倪就要扼杀在萌芽里。
心里有些不托底,褚南楟干脆靠进顾淮怀里,“除了玉芙蓉,看上了谁尽管说,朕下旨给你娶回家。”
“李夫人行吗?”
“……换一个!”
“那不要了。”
“你個臭小子,非要抢李隆观的女人吗!”
“陛下,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褚南楟挺起身体愤然瞪眼,却也笑了出来,“敢跟朕开玩笑的也只有你了,朕心甚喜。”
“臣幸甚。”顾淮微微欠身,心里暗自叹息:陛下,我只好撒谎了。
没有开玩笑。
这个女人不抢不行,否则会出大乱子。
褚南楟已换了话题,“燕家出手相助是怎么回事?”
原来陛下起疑心了,顾淮忙低声说了说下午入园时的事。
在他看来这并非燕家有意拉拢李隆观,只是燕香淇那个水珠般柔润的中年贵妇个人行为。
死忠粉对爱豆的支持哪个世界都存在。
“会后你跟着,看一看。”褚南楟微微点头。
顾淮忙称是。
明白看什么,看的是李隆观对燕家的态度。
这边君臣窃窃私语,河畔花厅里的江南少爷们已变得兴高采烈。
龚怀忠双手击掌大笑。
其余众人也大笑着鼓掌相庆。
燕家,够意思!
同是出身江南,这一次燕家仗义出手大局已定,一千万两打赏足以压垮满园京城男女,再如何还敢跟七大家斗吗?
敢!
“姐妹们,我们不能输!”
环山背面山坡上明明看不到主观礼台上的情形,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也振臂高呼,“不能让玉芙蓉拿第一,我们必须捍卫京城女孩子的脸面!”
一旁的少女为难道:“可是这位姐姐,我们没钱了啊。”
富家女揣个几千几万两逛街也常见,可刚刚那一轮集资打赏把银票花光了,即便回家取也来不及了。
那个女子抬手噌地抽下玉钗,指甲一抠,抠下上门镶嵌的淡蓝色下品玄晶高高举起,喊道:“首饰上有玄晶的都抠下来,我们用玄晶打赏!”
下品玄晶为淡蓝色,中品为红色,上品难见为彩色。
故此对于普通人而言玄晶是宝石,能以玄晶镶嵌的首饰自然更加珍贵,大富之家也常常用这类首饰给自家女儿当嫁妆。
普通人家的女子自然想也不敢想,不过今晚入园的女子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
这类首饰未必人人都有,可也有不少女孩子都戴着玄晶镶嵌的钗环镯佩。
有人带头,已热血上头的京城富家女们立刻响应,只恨畅春园里没有当铺,否则所有首饰都卖掉也要挫败玉芙蓉的锐气。
“我的也抠下来了!”
“我也是!”
“你这耳环怎么不摘下来,这不是一颗中品玄晶吗!”
“这、这是我祖奶奶那辈传下来的,抠下来……回家我娘非骂死我不可。”
“诶呀,再说吧,还能真骂死不成!……你别动,我来抠!……卖灯郎,快过来!”
随即一朵朵畅春花在玄晶激发下荡漾起耀眼色彩,下品玄晶能使其发光,中品玄晶会让畅春花激荡出偌大虚影。
其中甚至有数朵畅春花下起了红色花雨,那是上品玄晶的特殊光影效果。
而刚刚鼓动女孩子们抠玄晶的那个女子已悄悄钻进人群,下品玄晶也重新按在玉钗上。
这一幕发生在畅春园各处,朵朵上古奇花激发着艳丽色彩飞舞而起,成漫山遍野之势蔚为壮观。
转瞬之间打赏榜形势发生逆转,满香阁总额度节节攀升,越过八千万两大关反超岫云居。
“这……”
花厅下,江南诸子都傻了眼。
九百万两的差距就这么追上了?
打赏战打到这个地步,想要翻盘可就太难了。
众人深知燕家自然有钱,可没有提前准备,那位燕家大小姐也不能随身带着几千万两银票,能拿出一千万两只怕已是极限。
另一座花厅下。
云从虎众人笑得直打嗝,
方才淮哥儿已派人过来递话,打赏额里青楼拿七成,好家伙,这一次畅春会镇抚司要赚多少钱啊!
发了。
彻底发了!
在云从虎众人大笑之际,东方秀众人也在大笑。
“日他娘!”
东方秀以茶代酒慷慨干杯,“这才是喝着玉京泉水长大的小娘们儿,够义气!”
而与东方秀众人隔河相望的一间花厅里。
“君柏,还有钱吗?”
燕香淇原本温婉柔润的端庄脸庞上也冷了脸,期盼眼神望着夫君。
“没了。”
齐君柏无奈摊手。
夫妻俩没有带钱的习惯,只是中午刚刚拿到了不弃盟一千万两的分红,妻子拿来打赏给玉芙蓉也没什么。
入园时香淇表露燕家长女身份约见玉芙蓉,这种场合没有表示也说不过去,毕竟江南大美女是干这个的,也顺便结交了李隆观,这钱花的不亏。
只是没想到京城女孩子们如此刚猛,摘首饰扣玄晶硬生生让一千万两打了水漂。
见夫君一脸无奈,燕香淇银牙紧咬,绷着嘴唇不说话显然是生气了。
不用齐家大妇的身份,堂堂燕家长女不出手则已,出手、败了,丢不起这个人!
再者,答应了顾淮,也在李隆观面前许了愿。
做不到,多丢脸呀。
恭贺一对新人之时只带着嘴去是一句玩笑话,这下可真没脸去了。
“姐,我这里还有十八万两。”燕香泥看出姐姐动了真火,小声说着取出自己的私房钱。
“不够啊。”
燕香淇无奈摇头,一咬牙手中出现一件小盾,两只玉指捏住盾面中心的金色玄晶就要往下抠。
吓了一旁的齐君柏一跳,急道:“香淇,你疯了吗!”
那件小盾可是天级防御法器,镶嵌的金色玄晶也是顶品玄晶。
就算在七大家里,顶品玄晶也是极为珍稀之物,用一颗少一颗,不可再生不可代替。
妻子居然要学京城女子们抠玄晶,就算是齐君柏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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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人群中。
褚南楟微睨了眼左边神色自若的李隆观,向右稍稍挪步靠近顾淮,耳语道:“好笑,玉芙蓉居然输了。”
打赏额度居然能达到这个量级远远出于她的意料,仅凭一人一曲就能收获如此财富,以一人抗整座玉京城,其实玉芙蓉输了也是赢了。
大虞第一名妓名副其实。
“小淮子,你给玉芙蓉打赏个一千万两。”褚南楟低声下令。
顾淮诧异看向陛下,从狡黠目光里看出了陛下的用意。
亲自给玉芙蓉打赏支持李隆观,促进友情更进一步。
还能进一步刺激满园十几万玉京富人的情绪,陛下这是扒衣服不算,要连裤衩也扒掉。
但顾淮不想那么做。
一千万要分给礼部一百万,两百万给玉芙蓉、不、是白真真。
疯了么。
在东魔百姓心目中地位崇高到不逊于东魔国君的魔宫圣女,以花名玉芙蓉潜入大虞不惜委身江南名馆当妓子,是自甘堕落来的?
是追求“为后不如为妓”的刺激?
还是牧长歌发现了《葵花宝典》导致曲径通幽处痒了?
都不是。
顾淮深知白真真的本事,推测此女潜入大虞当名妓的目的有两个。
第一,为千魔殿筹集善款。
数千年前圣魔帝国辉煌散尽,如今的东魔国跟大虞相比就是穷乡僻壤般的存在,东魔很穷百姓更苦。
受二十四魔宗供养的千魔殿本就有救济百姓的职责,白真真身为三位圣女之一,筹集善款也是她的本职工作。
充分发挥自身优势,从大虞风流子身上吸血哺育东魔百姓,不得不说这是一条妙计。
第二个目的更重要。
钓鱼。
媚圣女看上了李隆观?
做梦吧。
她是看准了目标,要把卵排进李隆观嘴里,把两代女帝十分器重的朝廷重臣变成只听从她一人命令的爱奴,间接掌控大虞军权。
不得不说,这是条毒计。
一旦成功大虞想不亡国也要扒层皮。
白真真攻略帖里也有类似情节,此女潜入玉京“偶遇”大虞重臣之一,以媚蛛魔卵将其变成爱奴,暗中配合东魔太子牧长歌入侵大虞,最终千万大军围困玉京城。
那个倒霉的大虞重臣好像是东方大都督的长子,世袭小公爷,东方迟。
只是八位天命主角全部觉醒,原剧情崩塌,白真真的目标变成了李隆观。
好在真·李隆观是个正人君子导致她在江南没能成功,所以才有江南第一名妓为追随李青天大人北上入京的一幕发生。
顾淮没能发现玉芙蓉是白真真也就罢了。
既然知道了,怎能让她如愿。
褚南楟下令打赏,顾淮也有办法应对,淡淡笑道:“请陛下放心,无需臣打赏形势也会逆转,这次玉芙蓉的金绣球拿定了。”
“你有把握?”
“有。”
褚南楟微微点头转头观战。
小淮子办事她放心。
果然,女帝陛下视线刚刚转移到打赏榜上,一声呼喝响彻夜空。
“河北魏家子打赏岫云居玉芙蓉姑娘……一千万两!”
哄!
畅春园里又炸锅了。
褚南楟一怔,没想到七大家之魏家也出手了,不由抬手在顾淮身前无声竖了下大拇指。
不错,再给你记一功。
这一刻。
不知有多少京城大少爷们拍大腿,一脸义愤填膺。
勋贵纨绔们所在的花厅里,东方秀更是大骂出声,“他娘的魏家要不要脸?你魏家不算是玉京人吗!”
严格来讲不算。
魏氏祖地高陵郡归属长州,距离玉京虽不远算是北方人但不属于玉京人;不过长州素来以玉京陪都自居,宽泛的话也可以说成玉京人。
除了勋贵派纨绔们倒没人敢骂魏家,不过十几万人的脸也都长了。
这种时候魏家出手打赏玉芙蓉一千万两,不少玉京少爷们咬牙切齿,早知是这个局面,之前那些打赏就不应该分散到其他青楼画舫上。
如今除了岫云居和满香阁遥遥领先,其他排名前十的青楼也都有千万两打赏进账;毕竟金绣球只有一个,而银绣球有八个。
“姐妹们,再加把劲啊!”
片刻沉寂过后,河畔、山上、四面八方响起女人尖锐呼喊声。
然而这一次应者了了。
没劲了。
连传家宝首饰上的玄晶都抠了下来,哪里还有什么余力。
此时此刻,京城富家女们、京城大少爷们、京城顶级纨绔们都已弹尽粮绝,眼睁睁看着岫云居的名字翻过满香阁,九千四百五十二万两的打赏额惊心动魄。
满香阁八千八百三十万两虽紧随其后,可那六百多万两的差距已遥不可及了。
畅春园里忽然变得安静,十几万人垂头丧气扼腕叹息。
一阵并不冷的夜风划过带来阵阵抽泣声。
这一刻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哭了。
这种时候,这个情况下,连嫁妆都搭了进去,却输了。
心都碎了。
主观礼台前,芙蓉画舫上,玉芙蓉螓首低垂似乎对打赏毫不在意,没有人看到她眉梢眼角里藏着的得意笑意。
大虞人,真是傻啊。
一侧花厅里,燕香淇微笑颔首。
魏少秋拱手还礼,虽矜持着神色也稍稍显出几分得意来。
与玉芙蓉无关。
他只是喜欢这种一锤定音的感觉罢了。
此时。
花厅自设阵法能让魏少秋看清河面上的一举一动,但看不清河对面那间花厅里坐着两位英武英俊的少年公子。
“小衡,差不多了吧。”易水寒笑道,“我是不是该出手了?”
“好哥哥!”
秦衡抱了抱拳。
“自家兄弟,客气个什么。”易水寒手指勾了勾后面的卖灯郎,甩出十张银票。
这个一晚上都没有喊出一声的卖灯郎走出花厅,站在河边鼓起魂炁以最大声音吼道:“蓟北易公子打赏满香阁三位姑娘、一千万两!”
轰隆隆。
整个畅春园里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