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慕玄眼中，沈明远为人平和宽容，从未见过他露出过什么恶劣脾性，是一个比他还会装的人。

这一次，居然真的惹到他生气了。

那老头，竟然有那么恐怖吗？其中凶险，会令沈明远这种人都感到害怕吗？

那么，沈明远在这种生死关头，居然会为了自己而以身犯险吗？

李慕玄缩了缩脑袋，各种逃避的想法不由在脑海中萌生。

看着李慕玄这般不成器的模样，沈明远声音清冷，回道：

“我没有骗你的必要，对方是全性宿老，是混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里，还能安然无恙活了几十年的老东西。”

“在非必要的情况下，少招惹那些你不认识的异人，这世上坏人永远比好人多，你或许只是存了玩心无有恶意，可人家若是想杀你，也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李慕玄下意识地忽略了沈明远的说教。

反倒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对方所说的全性上，开口询问道：“你说的全性是什么，是一个门派么？”

看着李慕玄仍旧不知悔改的模样，沈明远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他深交了。

沈明远看了眼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李慕玄，干脆利落地丢下一句话，“你去问洞山师兄，他会给你解答的。”

说完，径直把李慕玄丢在学堂门口，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停留。

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李慕玄心头微微一颤，嘴唇几度开合碰撞，试图喊下沈明远。

却最终停在嘴边。

一种李慕玄从未感受到过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呆愣在原地，日头西下也未曾察觉。

直到被关门的儒生拍了拍肩膀，李慕玄方才一个哆嗦清醒过来。

脑海中念头仍旧不停交织。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没有沈明远，我是不是真会被那老头给杀了。’

‘沈明远不会找左门长告我的状吧。’

‘可我只是一时冲动，单纯想那和老头较量一下，没想真的惹事生非啊！’

李慕玄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他想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统统赶出脑海，可沈明远那张冰冷的面庞，却犹自浮现他眼前久久挥之不去。

我真的做错了么？

我没想着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啊！

如果说真惹了那老头生气，因为这种事就要杀我的话，那就杀我好了！

沈明远他为什么要冒着这个风险来替我求情呢？

我李慕玄一人做事一人当！

要他沈明远自作多情干什么！我李慕玄又没求他什么！

如此想着，李慕玄又不禁回想起与沈明远认识以来的画面。

下院时，对方替自己写下诚字。

然而，自己却满不在乎，觉得沈明远多管闲事。

最终，一年过去，自己还是被丢在学堂里不得上山。

去年过年前，对方激将自己比试站桩，借以想让自己坚定上山的念头，不可懈怠。

刚刚，沈明远在那个陌生老头面前卑躬屈膝，不惜以身犯险，也要救下自己一命。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沈明远他对我一直都很好，甚至救下我一命，我却连句感谢的话都没说出口。’

李慕玄少有的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他或许不该这样对待沈明远的，他李慕玄的确是亏欠了对方。

最终，李慕玄站起身子。

“我要去找洞山先生一趟，如果，如果沈明远真没骗我的话，我就亲自上山去找他一趟！”

翌日。

正在偏殿中与师兄们一齐打坐的沈明远，独自从入静中走出。

他抬头看向一旁的水云，轻声问道：“师兄，您找我？”

“不是我找你，是李慕玄那小子找你。”

“他找我？”沈明远微微惊讶。

他知道水云不会骗人，所以也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跟着对方一路走到山门外。

李慕玄就站在石阶上。

水云离去后，二人互相对视，李慕玄就沉默着看着沈明远，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沈明远哭笑不得。

最终，还是沈明远率先开口问道：“怎么了，找我有事么？”

“嗯。”

李慕玄应下一声后，又没了下文。

二人就此再度陷入僵局，沈明远大概能猜到李慕玄的想法，但是他并不打算帮对方一把。

少年与少年之间就这样一同伫立在山门外。

良久。

李慕玄终于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我问过洞山先生了，也知晓了全性和王耀祖的名声。”

沈明远依旧平静地看着李慕玄。

李慕玄长吐一口浊气，两眼一闭，心下一狠，朝着沈明远躬身抱拳。

“谢沈兄长久以来的照顾，李慕玄没齿难忘，日后若沈兄身处危难，哪怕刀山火海，我李慕玄也不会退缩半步！”

沈明远突然释怀的笑了。

李慕玄骨子里终究还是不坏，还没忘恩负义到他所想的那种地步。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改变，对于李慕玄来说还不够，这样的问题儿童，学会低头只是第一步。

要让他真正承认自己的过错。

“好，那么我问你一句，你后悔过你自己的行为么？”沈明远的话语径直戳中李慕玄的心房。

李慕玄很想说自己不后悔。

可看着眼前的沈明远，李慕玄又没办法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继而又陷入沉默。

最终，李慕玄没有正面回答沈明远的问题，反问了对方一句：“你为什么要一直帮我？”

“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李慕玄险些笑出声，可看着沈明远十分认真的表情，嘴里却说出不半点嘲笑的话。

李慕玄认认真真的问了一声：

“沈兄，我不理解你，就因为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你就会冒着性命之危救我？”

“没什么好理解不理解的，你可以把我当一个商人，我会权衡每一次投资的风险，其中亏盈自负，做好事没好报也是常有的事。”

沈明远说的十分直白。

李慕玄闻言一怔，他倒是没想到沈明远会这样贬低自己做好事的行径。

“那么，你投资我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没有什么目的。在下院时，我觉得你是个看不清自己的聪明人，单纯想帮你一把，后来的话只是看出你和左门长的那点较劲，想你能坚持下去。”

沈明远毫无遮掩，径直将自己想法说出，“最后救你的话，只是觉得我有能力救你，如果在一旁坐视不理的话，未免太过无趣。”

李慕玄曾经以为自己看懂过沈明远，可听了对方这番话，他却动摇了。

“沈兄，有不求回报的商人么？”

沈明远摇摇头，笑了笑：“当然没有，不过就算我没开口索要过回报，李兄弟你不也是自己找我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