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山火海符。
作为闾山的招牌手段,这等法符非高功法师不能画就,符既画成便得开坛做法不间断诵持经文,以真炁长养一点灵性,方能彻底功成。
种种条件限制之下,使其在诸多道门符箓中也算是值得称道的霸道手段。
在闾山派众人看来,陈清泉催使这般法符,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浪费手段了。
唯有陈清泉自己心知肚明。
他动用这般法符,倒不是真的如何看得起沈明远,只是单纯想让这小鬼吃足苦头罢了。
毕竟对方敢这般践踏闾山尊严,真当他陈清泉是泥人捏的吗!
‘小子,你刚才敢这般羞辱闾山,看我斩了你这条臂膀,好让你父亲连同着在场的沈家人都给我老老实实磕头下跪,知道我闾山厉害!’
沈家敢折辱闾山?那么闾山就加倍羞辱回去!
就在陈清泉已经在畅想过会儿沈家众人如何恳求自己,只为接回这小子断臂之时,他便见到少年不躲不闪,甚至欺身迎上的一幕。
这么着急送死?
就在念头浮现的同一刹那,少年须发皆白,一身真炁彻底透体直直而出!
‘第二重逆生?怎么可能,就算是左若童在这般年纪,也没有一点可能成就第二重逆生!’
陈清泉宛若活见鬼一般死死盯着持刀抹向自己脖颈的少年。
他宁愿相信自己是看错了!
可惜事实摆在眼前,无论陈清泉如何怎么怀疑却也只得和这小鬼做过一场了!
陈清泉一时庆幸自己还好用的是刀山火海符。
逆生三重虽说在在体魄上见长,可并不似全真那般有专门防御神魂攻击的手段,就算他这一记劈砍没能破开对方防御,可刀山火海幻景也足以让这小鬼迷失心智了。
看着即将抹向自己脖颈的短刀,陈清泉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火刀硬生生斩向沈明远持刀的右臂,势要将对方手臂连根斩断!
火刀深深嵌入沈明远小臂肌骨之中。
就在陈清泉觉得对方已经失去战斗力时,来自小腹处传来的剧烈痛感令他有些难以置信。
对上沈明远狰狞扭曲的面孔,对方扯出一个惊悚非常的笑脸。
“闾山的刀山火海......陈清泉,好一个以大欺小,不过你这刀,远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锋利啊。”
看着眼前少年依旧保持理智,陈清泉心中不由暗道一声不可能!
‘怎么可能,这小子,如何能撑过刀山火海?他难道有修行防御神魂的手段吗!’
他修行闾山法已有三十多个年头,自信在修行路上也算走了不短的一段路程,却没曾想会在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身上失了手。
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了眼。
平日里无往不利的刀山火海符,没曾想居然没能真正动摇到对方的神魂。
感受着自腹部传来的痛感,陈清泉没有再和沈明远缠斗下去,身形下意识地暴退回闾山众人当中,同时打出数道符箓护住周身。
他的命金贵,不能折在这里。
修行三十载,好不容易能位居高位,陈清泉不想冒一点身死道消的可能。
伴随陈清泉抽身而去,深深嵌进沈明远骨髓深处的火刀也失去真炁维持形体,不过瞬息便化作一张写满蝇头小字的鬼画符。
沈明远嘴角微微抽搐,一把扯出已然失去光泽的破损符箓。
就是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黄纸,在他灵魂与肉体烙上了难以言喻的痛楚。
所谓刀山火海刑,鞭笞斧灼烹!
哪怕是以沈明远的神魂坚韧程度,硬吃着一招火刀侵蚀下,也不由眉头紧皱,眼前生出种种厉鬼幻景来。
还好自入门以来沈明远便不曾懈怠静功修行,到了今日,虽说各种地狱图景浮现脑海,可意识仍旧还算保持清醒。
“陈清泉,按你所说,我接你这一招是还了叶凌的断腕之债,那么,请问我还有什么债是我需要偿还的吗?”
沈明远神情逐渐恢复平静。
险些被陈清泉连根斩断的小臂,在逆生的调动之下开始不断重构修复,源源不断的真炁供应之下,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逆生的法门的强悍之处已然体现。
就算这刀山火海符再过了得,就算你陈清泉性命修为高过沈明远,可只要你没办法一击拿下,那么在沈明远真炁耗尽之前,那就得面对依旧处于全盛姿态的三一门人!
陈清泉陷入沉默。
他腹部的伤口虽被他暂时用符箓止住鲜血,可这不代表伤口已经愈合,要顶着伤势和这小鬼动手,并非是上上之选。
‘这般年岁的逆生第二重,左若童恐怕已经将这小鬼视作接班人了吧,得罪他,就等同于得罪了整个三一门。’
陈清泉有些后悔了。
他的确是轻视沈家了,原先想着不过一个地方豪强,没什么炼炁法门和手段,随手即可拿捏。
可是,自这小鬼出现就变得不对劲了。
能看破兵马,可以说是巧合,或者是说掌握一门特殊的手段,可明晃晃的逆生二重,是没有任何捷径可言的。
本想着对方不过是三一门里不足称道的寻常门人,随手即可拿捏,事实却狠狠地打了陈清泉的脸。
‘为何从未听说过这人!从未听说过沈家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三一门根本未曾昭告天下他们得了这样一个天纵之才啊!’
陈清泉攥紧拳头。
他心头不由浮现孤注一掷将沈家彻底灭门的心思,今日他结下仇怨不彻底根除,日后闾山能面对一个比肩左若童存在的报复吗?
要动手么?
我,真的能留住这个小鬼吗?
念头转瞬即逝,陈清泉明白自己就算拼了老命将对方留下,闾山又怎么可能承受得起来自左若童的怒火。
‘栽了。’
陈清泉第一次悔恨自己的傲慢。
常年身居高位,来自于各方的阿谀奉承已经让他失去了一个求道者应有的品德和意志。
此刻留给陈清泉的选择几近没有。
他没有把握灭了沈家的口,闾山也不可能承担得起左若童的怒火,甚至他陈清泉已经给闾山埋下了一颗随时就能引爆的暗雷。
想到这,陈清泉面如死灰。
在宗门的荣辱面前,他个人的尊严又有什么份量呢。
这个已过不惑之年的中年男人,当着在场所有人惊疑的目光里,朝着沈家众人直直跪下,将身子伏低重重叩首。
“沈家,以及小友不曾欠下任何债。”
“是我陈清泉亏欠沈家在先,无论招来兵马冒犯沈家,亦或放任门人出手行凶,我皆是难辞其咎,甘愿受沈家一切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