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药师手下这支军队最开始叫怨军,取“报怨于女真”之意,乃是当初天锡皇帝奉天祚帝之命在辽东招募的汉人和辽人流民,成立的初衷是打击金国。
天锡皇帝上位后将其改为常胜军,辖八营共二万八千人。
现在天锡皇帝死了,萧太后称制。
这个女人是个极没有主见的,对外,她既畏惧宋人又畏惧金人,对内,她更畏惧已经远遁大漠的天祚帝回来收拾她。
她唯一不怕的就是燕京内的自己人,得知李处温的纳土归宋的谈判因为金人刺杀而流产时,她第一时间动手清洗了李家,以此向金人连上五道降表请罪。
并向天祚帝自请去太后号,承诺迎立天祚帝之子回燕京继承帝位。
同时,她开始在内部大力清洗反对势力,首当其冲就是裁撤天锡皇帝一手组建、在他上位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常胜军。
太后的刀可以说已经架到郭药师的脖子上了。
所以李俊才敢兵行险招,深入敌营逼反郭药师。
如果他本身没有反叛的心思,杀一两个监军是没有用的。
……
经过一夜的残酷清洗,黎明时分,郭药师一身血污的来到李处能帐中。
一夜未眠加上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之后,这厮非但不见疲惫,反而处于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中,眼中透露出一股疯狂和残忍。
他一身甲胄,走起来发出咔哧咔哧的响声,一进帐,纳头便拜,“罪将郭药师,已肃清乾营、显营、乾显大营三营,请大人示下!”
此时李俊也不装了,大剌剌的坐在主位上,童猛、林啸侍立左右,李处能束手站在下首。
郭药师的话触及他的知识盲区了,他只知常胜军郭药师必反,没想到郭药师手中只有三营兵。
李俊皱眉道,“其他五营如何?”
郭药师心中一动,常胜军成军时间不久,虽然与宋金都交战过,但并非主力,按理说外界应该不知军中建制才对,这李俊到底知道多少?
为了不造成误会,郭药师决定和盘托出,“回大人,前宜、后宜、前锦、后锦、岩州营这五营不在罪将麾下,也不在涿州!”
不在涿州?
难道在易州?
李俊笑的一脸和煦,“郭将军是想做个战败的降将呢?还是想做个纳土的功臣?”
李处能闻言,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俊。
郭药师也秒懂,青筋直跳。
这位李大人真是敢想啊,比自己还疯狂!但是,好刺激!
……
黄昏时分,涿州城全部安排妥当后,李俊带着郭药师和童猛林啸等十余名“狼牙”特别行动队队员出了涿州城。
目前雄州城外大量辽军围城,李俊等人小心翼翼的避开辽军大部,一路翻山越岭走小路,准备从南门入雄州。
众人行至一处狭窄山涧时,忽听一阵厮杀呐喊之声。
李俊立刻拔马而走,“大事要紧,不要节外生枝,我们绕道走!”
正在此时,突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吼,“崇儿!”
这声音苍凉悲怆,即使是路人听了也忍不住心中大恸。
复又听几个不同的声音大喊道,“彦崇!”
“杀!”
“杀光这些辽狗!”
辽狗二字听的郭药师嘴角直抽抽,林啸和李俊却同时脸色一变。
林啸道,“主公,好像是老种相公!”
李俊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因为双方只在刚到雄州城、谭稹擂鼓聚将时见过一面,且没有直接交流。
不管是记得种彦崇的名字,还是记得种师道的声音,这林啸的洞察力和记忆力都十分惊人了,是个好苗子,以后要好好培养!
既然是种师道,那就不得不管了,拿下易州也没有救下老种经略相公重要!
“走!”李俊掉头,一马当先朝着传来声音的山涧奔去,众人纷纷跟上。
这趟过去肯定要杀辽人,但郭药师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跟上去了。
从今天起,老子是宋人了!
……
突然听到马蹄声,种师道抬眼一看,只见十几个穿着辽人服饰的彪形大汉疾驰而来。
其中好几人已经在马上开弓,显然是骑射一流的精锐骑兵!
种师道一颗心沉入谷底,“难道种家军的英烈祠,今日就要加上我种师道的名字了吗?”
嗖!
李俊这一箭堪堪从种师道的耳畔擦过,一箭钻入他背后那辽人的眼窝,箭尖从脑后透出!
种师道回头一看,才知刚才这一箭不是要杀自己,而是救了自己一命。
这辽人骑兵为何杀辽人而救自己?
一箭射出后,李俊来不及说话,直接将弓箭随手一丢,拔出朴刀便杀入辽人之中。
童猛和林啸赶紧一左一右上前护卫,其他人则分散开来,各自找上辽人捉对厮杀。
种师道一行人这才明白了这伙新出现的人是敌非友。
强弩之末的种家人绝处逢生,顷刻再度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种师道一行本来三十人左右,这些穿黑色劲装的辽人有上百号,他们不知道已经在此处厮杀了多久,现在辽人只剩下四十多,种师道一方已不足十人。
可见战斗之惨烈!
可见种家军战力之强悍!
如此强悍的种家军,现在又加入了百里挑一的狼牙队员,四十辽人不到半柱香便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种师道浑身浴血,胳膊上、背上多处伤口翻卷着,一瘸一拐的来李俊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原来是李知军,我老远昏花,还以为又来了辽人。”
“今日种家一门本要死绝于此,幸得大人拼死相救!请受老朽一拜!”
剩下五六个种家人也纷纷跪在地上,泪眼含悲,不说话,只狠狠磕头。
李俊哪里受得起老种将军一拜?
他赶紧扑通一声也跪在地上,扶住种师道,“老种相公快快请起,真折煞晚辈也!要是我那鲁达哥哥知道我敢受老相公的大礼,非打折了我腿不可!”
两人相扶起身,种师道疑惑道,“可是那落草梁山、生擒方腊的鲁智深?”
李俊道,“正是,在梁山时鲁达哥哥常常提起老种相公,以曾在相公手下听差为荣!我早已仰慕的久了,上次军前不及拜见,想不到今日再见是此等场面!”
“不知老相公为何不在军中?这些辽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种师中看见种师道体力不支,将他搀扶住了,对李俊道,“朝廷下了旨意,说哥哥年龄大了,授右卫将军致仕,今日便是归期,不想泄露了行藏,辽人恨哥哥杀戮他们太多,在此伏杀我等!”
一旁的郭药师提醒道,“大人,大事为重,此地不宜久留!”
他一口渤海口音,与中原人士差异明显,这一张口,种师中、种浤、种洌立刻铿的一声拔出刀来,“你是辽人?!”
李俊连忙制止道,“小种相公且慢,郭将军是辽人,但也是自己人!”
他快速的将郭药师已经叛辽,并以涿州献降的事说了一遍。
种师中不时问及一些细节,李俊知无不言。
种师道听了,抱拳朝着李俊深深一礼,“枉我种家军一世声名,此次征辽却寸功未立,李大人初到北地竟建此奇功,个中凶险曲折,可见公之胆略气魄!种某佩服!”
李俊连忙谦道,“老相公言重了,诚不敢当!郭将军说的对,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且先回雄州城再做计较!”
说完,众人纷纷上马。
种师道年逾古稀,一场大战下来体力透支严重,加之受伤失血,剧烈的战斗结束后一下子感觉浑身疼痛,走路都艰难。
两个种家子弟见状,立刻上前搀扶他上马。
此时,种师道的马距离李俊十几米远。
突然!
李俊只觉寒光一闪,立时心神剧震!
“小心!”他来不及任何思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就从武器库中取出勃朗宁来,甩手就是一枪!
砰!
那种家子弟被一枪爆头,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手中,兀自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