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沙海。

再度重逢的四人围坐篝火旁。

澄月部族的幸存者对这位强大的象契师又敬又怕。沙漠星不存在象种，这对他们而言是外星生物，就连祖先的歌谣传说都没有记载过。

林庭让幽体骑兵把行李搬过来，所有物资都存放在距离战场两公里的地下宿营点里。

这些天他都是藏在沙地下，远远地跟着墨吉娜一行，偶尔凑近观察，在集训营学到的潜伏技能让他保持隐匿，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方才墨吉娜三人遇袭，他通过地脉感知觉察情况不对，立即带着幽体骑兵通过地行大遁赶来救援。刚刚抵达时，便看到红衣教主手捧兽神雕像，小女孩扑在地上挣扎，中年男与女人拼死一搏。

这些内情，林庭没有解释给他们三人，除了小女孩墨娅，其他两位都是心照不宣。

等骑兵军将物资送来，林庭取出高能补剂，喂食小象和新生的御兽幼崽。

帝江用长长的鼻子拨弄这些新生的小家伙，大多数长得奇形怪状，皮肤蓝哇哇的，四肢行走，趾缝里还有未退化完全的蹼，说明它们的祖先生活在海洋中。

被强行打破蛋壳降生，必然会留下一些先天损伤，比如生命力场上限减损，个体潜力值下降。但它们依旧是健康的，吃饱后还会往帝江厚厚的温暖毛发里钻，就像一群树袋熊。

小象有些吃惊，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呜——”怎么黏上我了？我不是你们的妈妈呀？

它戳了戳林庭的胳膊。

“呜——”快看，小人类，我身上有好多小家伙。

林庭微笑，看到这些可爱笨拙的幼崽，又一次想起了帝江刚出生时候的样子，像一只肥肥壮壮的面口袋，还能站在自己胸口上跳舞。

时间过得真快。

其他三人好奇地观察，在一旁猛吞口水。

“你们的御兽也饿坏了，喂它们点补剂吧，我这儿有许多。”林庭乐于分享，对他现在的身家来说，这点小钱真是毛毛雨了，“这是促血药，你们自己喝点，补充能量。”

沙力卜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膝行至林庭身旁，双手接过食物。

墨吉娜拉着妹妹一起道谢。

她当然不会把林庭当作没有戒心的滥好人，对方能如此及时地赶到，就说明他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着自己等人。如此慎重的作风，再配合让人震怖的实力，想要拿捏他，根本是做梦。

林庭确实是在有意保持距离，他很清楚自己是个没怎么接触过社会的学生，一些人心险恶的事情不太懂，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未磨练出来。

放任墨吉娜三人在外行走，也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所谓的追兵。

有個道理是他这样的学生也懂的，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危难中解救墨吉娜等人，远比贴身当保姆更能引来感激，这是人之常情，总是把日常小事视作理所应当。

林庭抬手让他们起身，“我不打算成为你们部族的大宗长。没必要对我这样恭敬。”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愿意追随您。”沙力卜连忙放下手里的补剂，他的御兽火红犬拱了拱契师，表示没吃饱。

沙力卜谦卑而真诚地说：“一位强大的好人，不正是君王的典范吗？追随这样的君王开辟功业，哪怕身死也是荣幸。”

虽说沙漠星也在联盟版图内，但处于无人问津的边缘地带，当地文化显然与祖星有差距，价值观也更原始。

在祖星没有人信仰古兽神。而在古兽神信仰里，王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作为神的代言人管理信众子民。

崇神尊王，这就是古人的生活思维。

林庭只在历史书里读到过这样的思想，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可以成为亲历者。

他摇头道：“我有我的路要走，和你们仅仅萍水相逢。”

墨吉娜起身走到林庭面前跪坐，她是个麦色皮肤的美人，身材如羚羊一样轻捷，手捧着一尊造型如羽蛇，头生棘冠的兽神雕像。

“这雕像才是那些魔契师真正的目标吧？”

“没错，请原谅我们最初的隐瞒。现在，它已是我们的杀身之祸。请让我们献给您。”

“我对你们的来历一无所知。”林庭婉拒。

她沙哑磁性的话语娓娓道来。

“请听我为您说明：我们三人来自澄月部族，是古国‘良月’的遗民，而良月古国又是古部族大月氏的后裔，距今已逾万年之久，曾统一整颗星球。大月氏尚在时，崇奉古兽神‘雅光’，这就是这尊雕像描绘的神灵。

“如今澄月部族依旧是雅光的信徒。虽然三大氏族，护卫家族都已……被残害，但只要我们仍在，外围的旁支、商铺，先人储藏的宝物，部族继承的名号、土地，一切都可为您所用。”

沙力卜大喊：“我们可以做您的双手、耳目。以您的力量，可以统一沙海，做这星球的主宰！您来自联盟的祖星，待您成王之日，也会需要一片自己的领土。而沙海的百万子民，渴望王者已经很久了！”

联盟的三阶契师要么成为政府高层，镇守一方，要么自己去远星开辟殖民地，自立国度。

如甲逢春那般，成王后一步登天，权势鼎盛，建立兽王家族光宗耀祖，惠及子孙。这种美事，在从小耳濡目染诸王故事的联盟人看来，这大概是人生的终极愿景了。

林庭迟早也会遇到这样的抉择，成王意味着许多，不只是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更是一举一动都影响无数人的生活。

兽王契师既是人形天灾，也是天恩、天威。

墨吉娜举起雕像：“我们坚信您可以成王，只需得到雅光大神的认可，获取它遗留的恩眷，一定可以完成第二推动的！”

林庭看着她手中高举的雕像，骨质神像表面有莹润的微光流转，奇异非常。

髓海内的心魔魔种骤然骚动起来，传达出强烈的本能渴望。

这种情况倒还是第一次遇到。此前林庭培养的心魔从未表现出对兽神恩泽的渴求。

他微微皱眉，压下心魔的躁动，询问道：“使用恩泽后，成王的概率有多少？”

“这……根据记载，兽神恩泽可以保护契师，不在兽王之眠中沉沦。至于能否成王，要看契师自身的气量。以您的本领，大概没问题的。”

“哦。”林庭了然，这倒是和兽王争霸赛的效果没区别了。

甲逢春曾说，中古时代的诸王就是通过搜集兽神恩泽来跨过觉醒难关，大概就是这些古老雕像了。

他又好奇地问：“既然你们有兽神恩眷，为什么不自己培养一位王者呢？”

“原因很复杂。”墨吉娜犹豫，“容我长话短说。千年前，古国衰亡，澄月部族是王族与祭司家族的血裔，数百年来旁系夺权事件频频发生。三百年前的部族大宗长决定，将雅光神像藏匿起来。无人成王，部族也就稳定下来。”

“是你们三大氏族的地位稳定了吧？”林庭听懂了。

墨吉娜有些尴尬，“兽神遗泽越来越少也是一方面原因，选择保留火种留待后日。当初剩下的恩泽，大概还够使用四次，不久前我与另一位部族勇士尝试进阶，但却双双失败，只好带着神像出来躲避追杀。”

“所以，你现在的实力？”林庭使用灵网视野，没有看到她脊椎内的光斑。

“魄气涣散，灵核破碎。”墨吉娜苦涩一叹。“已跌回兽兵了。”

月光凄冷，沙丘如银。

墨娅捡起族人的头颅，亲吻他们的额头，轻轻抽泣起来。

沙力卜五体投地，“我们已无路可走。部族，就要亡啦。”

墨吉娜面朝牧象的青年，颤声再拜，“请您成为我们的王吧。”

林庭沉默不语。这三人是看重他的力量和品德才选择依附，但这样的盟友关系显然不可靠，假如有一天遇到更强，更伟大的王者，他们或许又会弃他而去。

再者，他们肯定对魔契师心怀仇恨，还需要借助林庭的力量慑服部族外围势力，这一切显然与他的计划有悖。

良久，他说：“我不会选择你们给莪的道路，只有我给你们一条路。跟我走，离开这颗星球，我会想办法安排你们的出路，然后大家分道扬镳。”

墨吉娜与沙力卜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谨遵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