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城要塞的调查报告是保密的。我也无权查看。不过,这件事本身的几个要点,还是有所耳闻。毕竟寒城覆灭无异于给联盟的头头脑脑敲响警钟。”安提端着茶杯,“我身为戍边战团的高级军官,有守土之责,故而能够听到上头故意漏下来的只言片语。”
林庭默默等候下文。
“七年前,拓边星发生异常兽潮,不论是野生御兽的数量、强度,还是波及范围的广度,都是前所未有。各处要塞告急,驻扎的几位三阶契师疲于奔命,四处救火。一天之内可能就有数座要塞被攻破。”
安提顿了一顿,“不过,即便要塞告破,人员伤亡应当是不大的。原因你也知道,只需把民众疏散到秘境主城里。这是个最好的避难所。等到大军反攻,重新夺回失地,在秘境里的民众就能重新回归生活。”
人类将秘境作为避难所的历史,差不多和文明史一样长。
在同频机还未发明的年代,当时主要使用一种名为“共鸣石”的矿物,同样能够让生命力场共鸣,只是并不稳定。同频机是在共鸣石的基础上开发的工具。
未契约御兽的孩童可以作为契师的附属品一起进入秘境,但需要有契师陪伴左右,处在生命力场的浸染范围内,否则时间一长,就可能跌入其他频段。
那些突然消失的孩童或物品,被人们视作是兽神取走的供奉——这当然是安慰的话。兽神早已失落,不会索取什么供品。
秘境中出生的孩子从小就会被恐吓,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兽神带走,其实目的就是让他们安心待在契师周围,不要乱跑。
“寒城要塞的秘境却是离奇消失了,至今都没有再次出现。连带着那些在秘境中生活的民众,通通没有了音讯。”
林庭问道:“是时空裂隙关闭,还是秘境主体消失?”
“恐怕,是秘境本身不见了。”安提沉声回答,“只要秘境还存在,总归是有一些迹象的,但寒城要塞的秘境却是彻底无踪。”
林庭明白为什么要严格保密了。秘境自古就是人类文明公认的桃花源,也是危机中最后的避难所。没有了秘境里无限的资源,没有了时空走廊,人类社会必然陷入大溃塌。
“让秘境消失,谁有这個能力?”
安提摊手,“我也想知道。”
“魔契师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联?”
“事后整理废墟的时候,说是发现了当地管理局职员留下的一些调查资料,提到城中有魔契师里应外合,还目击了三阶魔兽的踪迹。倘若魔契师真的掌握了兽王之力,联盟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林庭轻声说:“假如魔契师真的拥有兽王之力,为何还要一直隐忍不发?那就说明他们是有组织,有计划,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校官挑眉,“我发现你这人虽然年纪小,但真的很敏锐。”
“只是设身处地思考了一下。拥有兽王之力的,大概不会甘愿做一个无名之辈。”
安提耸肩,“不论真假,反正我知道的就这些。有个说法是,让秘境消失正是三阶魔兽。
“总之,我的职责除了抵御兽潮,就是清剿魔契师,防止寒城要塞故事重演。地冥星可就这一座前进基地,一旦丢了,联盟就失去了这颗资源星球。”
林庭心不在焉地附和,“你们的压力一定很大。”
安提放下茶杯,“世上本没有容易事。我是不惜身的,若真到了那一天,为了保卫家园而死,在我的人生清单里算是很好的结局。”
林庭明白,若安提没有这样的决心,他也无法拥有那样的信念和魄气。
“我该告辞了。”他起身道别。
校官看出他心情烦闷,送他走出门外,望着他步下台阶的背影,忽然开口:“林庭。”
“还有什么事?”
安提站在高处,站在风里,挺括的军装微动,“待你成王之后,就站在联盟的浪头上,肩负人类文明的兴衰成败。道途多艰,要一直走下去。我们这些败者,可是盯着你呢。”
林庭微蹙的眉头舒展,笑道:“如果想挑战我,随时欢迎。”
“不,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输了,我们的脸也丢尽了。你便一直胜利,一直打到天下太平吧。既然是你的话,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
林庭也看出校官藏起来的颓唐,于是说:“别这么早就气馁,兽王争霸赛上,我们再比过。”
“好!一言为定了。”
他们互相抬手致意,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背道而驰。昼光镇的天依旧瓦蓝。
……
跨出星门就是明灯城了。这是一座军事要塞,除了戍边战团的将士,以及后勤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多少常住人口。
地冥星的大气成分有微毒,出门在外要佩戴呼吸面罩,或是穿上维生服。
这一路并不好走,从明灯城到葬生原,都是荒郊野岭,在路上往往要耗费两个月,如果出了意外,或许还赶不上秘境开启的时间。
昼光镇的一众旅队总是结伴出发。一辆辆武装越野车,一辆辆重型改装货车,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队,疾驰在遍布冻土的破碎荒原上。
红娜和她的朋友们组建了旅队,这是他们第三次前往葬生原秘境。
在基本熟悉了环境后,野心勃勃的红娜终于决定,这次不再小打小闹,除了二阶兽将的蛇皮、羽毛、灵骸,她还要尝试获取死灵玉和乌巢树心。
都说有多大饭量端多大饭碗,红娜下了血本,购置了所能买到的最好的武器装备,还招募了三名在昼光镇有名气的独狼契师。
这样的配置,只要不把沉眠的准兽王惹醒,绝对够用了。
颠簸摇晃的车厢里,红娜妙语连珠,把团队气氛哄得热热闹闹。
她就是这种天生乐观的女人,大方明艳,性格泼辣,那三位招募来的独狼,很难说不是受到她个人魅力的影响。
赶路的第一个月,大体上是轻松的,到了第二个月,进入北半球的雨季,天上厚厚的积云落下雹子和冷雨,道路变得难走。时不时就有车辆抛锚。最初浩浩荡荡的旅队集群,渐渐拉开了。
探险家们总是乐于互相帮助。
红娜他们的重型货车重新打着火后,她热情地感谢了帮忙的金系契师。
“没啥,你们可快点走吧,早点和大部队同行啊,你们都落得太后面了。雨季一到,野兽就要回窝了。”
不只是人,当秘境开启,游荡的兽群也会如候鸟一样准时赶赴。
开不多远,司机忽然用对讲机说:“红娜,前面有个人。”
“停车,问问他什么情况。”
那人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穿着一身灰色维生服,戴着呼吸面罩,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一块石像。
“喂,你还好吗?”红娜探出窗外,“需不需要载你一程?”
“不必。”那人摆摆手,“我在休息。”
红娜点点头,回头说:“拿点应急粮食出来,还有清水。”她把东西放在那人面前,“有困难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红娜点点头,“那我们走了?”
那人不说话,挥手道别。
真是个怪人。红娜心想。
……
轰隆!雷声滚滚,这晚下了好大的雨,道路泥泞湿滑,货车陷在地里。
下车检查的机械师忽然尖叫跑回车厢:“有野兽!”
“多少?”
“很多!”
透过狭小的观察窗,红娜看到了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睛,数量比星星还多。
“我们被回迁的兽群包围了。都小心点,别发出动静,等它们走过去。”资深独狼用喉咙发出低语。
“这样能行吗?”红娜强作镇定,“我们应该处在兽群边缘,加速的话,能甩开。”
“惊动了它们,发生暴乱就是死路一条,你当我们是林庭啊?”
不知不觉,昼光镇的人们多了个口头禅,遇到做不到的事情,就会来一句:你当我是林庭啊?
喀拉、喀拉。一头好奇的红鳞恐狼用爪子挠了挠车厢,鼻头凑近观察窗,闻到了铁皮包裹的人味。
一声兴奋的嗥叫响彻四野。
狼群开始扑咬车厢,尖锐的爪子将合金装甲板刮出道道白痕。
“要遭!”
大家都做好战斗的准备。
“等等,你们听——什么声音?”
车外,怪异的风声呼啸,夹杂着物体爆裂破碎的怪响,狼群发出惨嚎,仓皇的脚步声快速远离。
“外头,好像安静了?”
红娜小心地来到货箱二层,掀开顶盖,四下的雨还是瓢泼,但兽群已经离开。
她看到车顶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影,悚然一惊,随即反应过来。
“是你把兽群赶走了?”
“嗯,谢谢你的食物,还有水。”
“啊,是你啊,太感谢了,快进来坐坐,你都淋湿了。”红娜越看越觉得此人的打扮眼熟。
“我要赶路,下次再说吧。”
“你怎么赶路?也没个代步工具什么的……”
“就这样。”
那人身后忽然浮现一道森然的巨兽虚影,长长的鼻子卷起他的腰身,随即猛然一掷,他就化作一颗流星,霎时间远去了。
红娜钻回车厢,茫然片刻,随即一脸兴奋,对焦急的朋友们说:“你们猜我见到了谁?说出来羡慕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