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晚上还是有些冷意,李公佐返身又向杨黑熊家走去。
他紧了紧衣袍,看着门前已经在等自己的杨黑熊,不好意思的说道:“杨家哥哥,我看时辰还早。劳烦嫂嫂做些醒酒汤来,咱俩醒醒酒。”
杨黑熊苦笑一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找我。”
说着将李公佐迎进门,又吩咐正在收拾碗筷的浑家去做些醒酒汤来。
两人落座后,杨黑熊压低声音,面色严肃的问道:“二郎,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咱家知道的一定告诉你。”
沉吟了会儿,在杨黑熊开始忐忑不安时,李公佐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问道:“黑熊哥哥应该察觉出来了吧。”
杨黑熊看了眼李公佐的面色,苦笑一声说道:“没错!其实,那天第一次见你时,我就知道,你肯定记不得我。
因为,你当时见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咱们相处数年,我很了解你。我当时猜测你肯定是伤到脑袋,估计有些有些失魂。”
杨黑熊提到的失魂之症,其实就是缺失记忆或者是老年痴呆症。
在古人看来,这些病症就像是,一个人丢失了一部分魂魄,这才导致记忆缺失。这才称之为失魂症。
杨黑熊虽然感觉到李公佐记忆缺失,但却没有想到他熟知的那个好兄弟,早已离开这个世界。
而坐在他面前的,却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乡人。
“没错,我也是近期才回忆起众位兄弟,所以来此与大家相认。”
李公佐痛快承认自己的失忆:“但是,那天晚上我为什么同那魏三吵起来,我确实记不得了。”
两人刚说到这,就见杨黑熊的浑家端了两碗醒酒汤走了进来。
她将醒酒汤放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夸赞道:“还是李家二郎为人大气、豪爽。”
“要不是你的伤好了,我家良人到现在还在内疚,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哎呀!你这婆娘,说这些干啥。快去哄孩子去”杨黑熊不好意思的将浑家赶走。
李公佐面上浮起笑容,看着两口子一脸幸福的吵架拌嘴。
杨黑熊能在临安码头拉起一帮人,自是会察言观色,将两人的话头打断,催促着自家婆娘去哄孩子。
等杨家嫂嫂离去,直到听不到脚步声。
李公佐喝了口提神醒脑的醒酒汤,看着杨黑熊的眼睛,
神色冷峻的说道:“所以,我就想让杨家哥哥帮我查一查,魏三还有焦四这两人的线索,还有他们家在哪里?”
杨黑熊皱了皱黑黑的眉头,抱着双臂想了想说道:“这恐怕要费一番功夫,难道二郎还想找魏三和焦四报仇?”
“当然要报仇,只是不是现在。拦街虎在临安府盘踞几十年没有倒,如果没人撑腰,鬼都不会信。”
“只有找出他背后的人,我才能动得了这两个泼皮。”李公佐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语气平淡的说道。
接着,李公佐看到杨黑熊不为所动,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杨家哥哥能在码头混出名堂,不会在魏三身边没有谍子吧?”
杨黑熊心里“咯噔”一声,虎目看向对面的李公佐,心中想道:“他怎么知道……?”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憨厚、直爽、讲义气的李二郎?
“咳咳……”杨黑熊尴尬咳嗽一声,并没有接话。
他斟酌着此事带来的利弊,最后一咬牙,将他知道的关于魏三和焦四的信息告诉李公佐。
他提到,魏三身边的谍子曾传回来消息,说魏三在焦四家里放出话来,要打断李公佐的双腿。
李公佐闻言,心里冷哼了下,打断我双腿,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杨黑熊更是神秘的提到,魏三最近在谋划一件大事,而且到了关键时期,所以近期不想惹出麻烦。
他接着说道:“你我是兄弟,况且我早就想扳倒这只拦街虎。我会帮你打探他到底在干嘛。”
“哈哈……那就多谢哥哥了。”
杨黑熊点点头,只要能够扳倒死对头魏三,两人一起合作又何妨。
想到这,杨黑熊大笑两声:“哈哈……既然如此,哥哥我也没啥犹豫的,干就完了。”
两人心照不宣的以汤代酒,将碗中醒酒汤一口干完。
随后俩人又商量了一些对付魏三的细节,李公佐这才告辞离去。
杨黑熊将他送到门口处,李公佐回身抱拳说道:“哥哥不必送了,如果有什么消息,就遣人去醉仙楼知会我一声,近期我都在那里。”
杨黑熊点点头表示知道,目送李公佐沿着小巷离去后,这才关上院门。
虽然宋代已经没有宵禁,但是一个人行走在偏僻无人的小巷里,迎着四周的黑暗,李公佐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刚出了小巷口,一阵寒风吹过巷口的大柳树,让李公佐打了一个寒颤,
他紧了紧身上的粗布衣衫,大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李公佐已经站在李府门前,搓了搓有些发凉的双手,他扬起手臂“咚咚咚……”砸向红漆大门。
“谁啊?”一道谨慎的问话声从门内传来。
“我,大海,快开门。”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今晚在门房值夜的程大海连忙将门闩取下,推开厚重的木门。
“二郎,你回来了。”
程大海看到门外搓着手的李公佐,腼腆的说道。
程大海是程大山的亲弟弟,两兄弟的父亲程福,是跟随李宝征战沙场几十年的亲兵,更是多次救过李宝的性命。
和李宝一起南迁至临安后,因身体残疾就被李宝带在身边,成为了李府管家。
后来在此成了家,两兄弟都是在临安李府出生长大,对李家有深厚的感情。
李公佐跺着脚走进大门,看了眼正在关门的程大海,问道:“大海,今日家里没啥事吧?”
“郎君放心,没啥事。就是阿娘(主母陆氏)一直在担心你。”
“嗯,没你的事了,去睡吧。”
见程大海走进门房里间休息去了,李公佐这才迈开腿,脚步轻轻向自己居住的西厢房走去。
刚走进院子,李公佐无意间瞥了眼嫂嫂蒲兰馨居住的东厢房,就发现厢房里间还点着蜡烛,
而一道丰姿冶丽的身影,就在烛火的映照下,浮现在厢房的窗棂上。
看着这道窈窕的身影正在绣着什么,李公佐心想:这么晚了,嫂嫂怎么还没休息。
他抑制不住心底突然涌现出的好奇心,鬼使神差的缓步走到窗棂下,凝望这道人影。
李公佐暗自诧异起来,原身竟然对寡居的嫂嫂有着别样的情感,可还没等他凑近了观察。
就听见一道惊慌的声音响起:“谁……谁在外面?”